从花朝宴回来后,崔夕珺痛挨崔士硕的一顿骂,连向来疼爱她的祖父和二哥都没帮她说话。初时她嘴硬不肯认错,但当她被关进祠堂足足两个月,在幽暗沉冷的深屋中,日日面对崔府祖先的牌位,背诵崔府的家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莽撞的行为会为崔府带来什么。
庆阳郡主再蛮横无理,那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瑞王的嫡女——她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连祖父与父亲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又怎容得她当面挑衅顶撞?
当日若不是有谢渺的挺身而出,说不定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庆阳羞辱打骂,颜面尽失——
想到此,崔夕珺仿若真遭了庆阳一巴掌,在六月三伏天中,背后冷汗涔涔。
心有余悸。
她回到苑中,无精打采地倚在榻上,小案上的一碗冰粥由凉转热,都不曾得到她的青睐。
丫鬟敏菊见她精神不佳,提议道:“小姐,苏小姐派人来了好多趟,要不奴婢差人去递信,您和苏小姐约着去外面逛逛?”
想起好友的贴心,崔夕珺勉强打起精神,“行吧。”
翌日,苏盼雁与崔夕珺约往春崃茶馆品茗。
春崃茶馆设在茶园旁,从二楼临窗遥望,簇簇茶树嫩绿透亮,在烈日中仍焕发生机。
崔夕珺向苏盼雁吐露心中烦闷,在对方的温语宽慰中,总算稍微缓解不愉。
在崔夕珺面前,苏盼雁一直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为她排忧解难,不知不觉间,她已将苏盼雁当成亲姐姐那般看待。
“若你是我嫡亲的姐姐该多好。”她心生感叹,没看到苏盼雁眼中掠过的酸涩。
亲姐姐?不,谁稀罕当劳什子姐姐,若没有婚约,她本可以成为夕珺的嫂嫂。
苏盼雁如吞了黄连般有苦难言,不甘与妒意在来回拉扯她的理智,最终化为刻意露出的一抹心事重重。
崔夕珺注意到她似乎有话要说,“盼雁,你怎么了?”
苏盼雁欲言又止,“夕珺,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崔夕珺啜了口茶,她这样的年岁,还不懂品茶的乐趣,忙塞了块糕点,待苦味被盖过后道:“你我是挚友,有话直说就行,不必吞吞吐吐。”
是了,她对夕珺知无不言,怎能隐瞒谢渺与周三公子私会的事情?
苏盼雁便将那日撞见的事照实说了。
崔夕珺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茶水,上头映射出她的脸,似毫无表情,又似蕴着滔天怒火。
苏盼雁道:“夕珺,你知道的,谢小姐往日恋慕你二哥,转头又与周三公子牵扯过甚,我真的担心,她是否别有用心。”
崔夕珺没有说话,握着杯子的手在轻颤。
谢渺!
崔夕珺支手遮住眼,自嘲道:“真是可笑,枉我刚刚还在想,过去待她是否太过苛刻,却原来,她心心念都想抢我的东西。我的母亲,我的哥哥,甚至连我喜欢的人……”
苏盼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她自小丧父丧母,想必是羡慕你出身高贵又受人疼爱,心里难免……”
难免什么?
崔夕珺眼神冰冷:难免想取而代之吗?
苏盼雁坐到她身边,轻柔地牵住她,“夕珺,你既已知晓,今后对她多加防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