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真的爱谁?女孩问。世界上你最爱谁?谁是你老婆?
你是我老婆,男孩说。
我们会相爱到永远吗?女孩问。男孩看得出,这番谈话让她心花怒放。
永远,男孩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就像加拿大雁,他说。他一下子就想到这个比喻,就用了,因为那段时间,他时不时会想到野雁。它们只结一次婚。它们早早选定伴侣,永远在一起。如果两只之一死了还是怎么样,另外一只永远不会再结婚。它会去哪儿独自生活,要么即使生活在雁群里,跟那么多别的野雁在一起,它还是一直形单影只。
那种命运挺凄惨的,女孩说。它就那样生活,独来独往,却是跟那么多别的野雁在一起,我觉得比它去哪儿独自生活还要凄惨。
是凄惨,男孩说,可这跟其他的事物一样,就是天性的一部分啊。
那些成对的,你有没有打死过其中一只?女孩问,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男孩点点头。有两三次我打死了一只野雁,他说,然后过一两分钟,会看到另外一只从别的野雁那边飞回来,开始在地上那只野雁上方绕着圈子飞,叫唤。
你有没有把那只也打死了?女孩关切地问。
能打就打,男孩回答道,有时候打不中。
你就没有感到不安过?女孩问。
从来没有,男孩说,你在开枪的时候不能那样想。你要知道,我喜欢有关猎野雁的一切,甚至在我没有猎雁的时候,我喜欢只是看着它们。可是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你没法去考虑所有那些矛盾。
晚饭后,男孩开了炉子,帮着女孩给宝宝洗了个澡。他再次对婴儿的模样感到惊奇,她一半像他,眼睛和嘴巴,一半像女孩,下巴还有鼻子。他给那个小小的身子扑了粉,又往手指和脚趾缝里扑了粉。男孩看着女孩把宝宝包上尿片,穿上睡衣。
男孩把洗澡水倒进浴缸,然后上了楼。外面阴着,还冷。他呼出的气到空中变成了白汽。此时的草坪让他联想到帆布,在街灯下面硬硬的,颜色发灰。步道旁边有一堆堆的雪。一辆小汽车开过,他听到轮胎碾沙子的声音。他由着自己想象明天会怎么样:野雁在头顶的空中乱飞,枪托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肩膀。
然后他锁上门,下了楼。
在床上,他们想读点书,可是两人都睡着了,先是女孩,几分钟后,手里的杂志陷进了被子。男孩的眼睛合上了,可他还是让自己起来,看看闹钟后关了台灯。
宝宝的哭声把男孩吵醒了。客厅里亮着灯。男孩看到女孩站在婴儿床旁边,抱着宝宝在晃动。过了一会儿,她把宝宝放下,关了灯回到床上。
当时是夜里两点钟,男孩又睡着了。
但是半个钟头后,男孩又听到宝宝的声音。这次,女孩接着睡。宝宝断断续续哭了几分钟不哭了。男孩听着,然后又开始迷迷糊糊地睡觉。
宝宝的哭声再次吵醒了男孩。客厅的灯亮着。他坐起身,把台灯打开。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女孩说,一边抱着宝宝走来走去。我给她换了尿片,也喂了,可是她一直哭,停不下来。我很累,担心会把她掉到地上。
你回床上来吧,男孩说,我抱一会儿。
男孩起来,接过宝宝,女孩过去又躺下了。
只用晃动她几分钟,女孩在卧室那边说,没准她还能睡着。
男孩抱着宝宝坐在沙发上,把她放在膝头轻轻摇晃,直到她闭上眼睛。他自己也快闭上了眼睛。他小心地起身,把宝宝放回婴儿床上。
当时是四点差一刻,他还能睡四十五分钟。他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可是没过几分钟,宝宝又哭起来。这次,男孩和女孩都起来了,男孩骂了一句。
天哪,你怎么回事?女孩跟男孩说,也许她是病了还是怎么样,也许我们不应该给她洗澡。
男孩抱起宝宝。宝宝蹬蹬腿,然后又安静了。你看,男孩说,我真的觉得她没事。
你怎么知道?女孩说,来,让我抱吧。我知道我应该给她吃点什么药,可是不知道该给她吃什么。
她说话有点带气,男孩紧紧地盯着她看。
过了几分钟宝宝没哭,女孩又把她放下。宝宝睁开眼又哭起来时,男孩和女孩看看宝宝,又对视一眼。
女孩抱起宝宝。宝宝,宝宝,她眼里噙着泪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