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彪、老郑结伴而行,刚入山门的路段两人又拖在了众人的最后,与方海夫妇撞上了。手提照相机的方海主动提出要与他俩一起合影,让他老婆给拍的,还特意和冯彪勾肩搭背地单照了一张。这个小恶人怎么突然变得友善起来?是被齐自立这个〃巨无霸〃给摔好了吗?准备与世界和解?那是不可能的。照完相,客客气气地与这对夫妇告辞后,冯郑二人便不自觉地加快了上山的步履,他们嘴上还在议论着刚才这意外中收获的热情,老郑一针见血地指出:〃人家是在为自己明年上台创造环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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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二人越爬越快,不断地超越了很多人……主要是别人的体力都被来路上的那座沙山耗尽了,他们还留有后劲。一路上遇到多座小庙,老郑叮嘱冯彪要养成见庙就拜的好习惯,既来之,则敬之,无香可进,就燃起一支烟。在一座比较大点儿的庙里,他们拜完之后朝外走的时候,见一身似火的红衣的黄少妇和她新搭上那位《豆蔻》的男编辑手牵手地进来了,老郑悄声对冯彪说:〃快走!〃等走出庙门,又接着说:〃小冯啊!这一趟你做得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没让这个女的把你粘上,这女的可粘不得,谁粘上谁倒霉!〃说得冯彪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与大部队相比,这两人的爬山一直保持着较高的速度,最终竟然第一个到达山顶,冯彪站在山顶上冲着正朝山顶爬来的沙山上的冠军刘明明嚷嚷:〃啊哈哈哈哈!这回的冠军是我们的啦!〃
等刘明明上来后不久,天气突然大变下起了一场大雨……是难得一遇的典型的太阳雨!阳光中密密斜斜的白色雨线仿佛天公发射的银色小箭……面对如此奇景,冯彪激动难抑,十分冲动地非要从侧面无路的山坡下山,老郑积极响应地跟着他下了,年轻的刘明明反倒有些怯了,非要留在山顶等雨停之后再原路下山。就这样,在阳光底下,在大雨之中,冯郑二人连滚带爬满身泥水地一路下山,口中呼啸着,大呼过瘾!在山上各处避雨的人们瞧着这两个滚下山去的泥人儿,也朝着他们兴奋地大喊,山间回荡着双方的喊声……最终他们滚落到山间的一条公路上,沿路高歌着绕山走回宾馆,昨夜老郑憋闷在心的秦腔总算是吼出来了……
两个泥人儿回到房间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之后,重又出现在宾馆大堂,那时骤雨初歇,大队人马尚未归来。他们在消费区的两个沙发上坐了下来,问服务员要了两杯咖啡,边喝边聊,由于冯彪对老郑一路上不断流露出的某种神秘主义的东西表现出了兴趣,老郑就一把抓起他的左手看了起来,一边看他手相一边抬头看他面相,然后发话:说他多年以来多有不顺,近来有所好转,明后年会有大成,并再一次正告他:〃女人是你命里的劫,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当郝强和竹子双双出现在大堂中时,冯郑才恍然悟到爬山时始终没有见到他俩,遂相视无语而笑: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金老板那双无处不在的鹰眼的注视下,这对地下恋人大概也是憋坏了,一定是趁人爬山之际躲在房间里大行了一把好事!两人看见他们便走了过来,占据了剩下的两个沙发,郝强叫服务员再送上两杯咖啡来,竹子见老郑在给冯彪算命,很感兴趣地要求他给自己也算算,老郑便给她算了,拉着她纤细白嫩的小手,当着郝强照样直言不讳:〃竹子,你生来就是靠男人的命,不是说你想靠啥的,是你周围的男人自动就想帮你,但你可要掌握好分寸:不要同时依靠两个或两个以上男人……〃
竹子听了频频点头,但郑的话却令旁听的郝强有些不悦,所以当竹子算完,非让老郑给郝强也算算时,郝坚辞不受,语气严肃地说:〃算命这一套,我从来不信……把握不了自己命运的弱者才信这一套!〃这时爬山的人回来了第一拨,眼见情人带着老婆爬山而变得郁郁寡欢落落寡合的丁丽丽看见他们便直朝这边而来,竹子便撺掇老郑给她算,老郑手都没看便说:〃小丁的命没问题,好得很!人生了一副观音相,是大富大贵之命……就是别胡折腾!〃
晚饭以后没有安排其他活动,大概是这一天之内连续两次的爬山活动把大家彻底搞累了,相互走动串门都很少,整个宾馆仿佛无人入住般死寂。在餐厅吃完晚饭,冯彪、老郑、齐自立三人直接出宾馆到县城的街头去逛,转了好大一圈等天黑了才回到宾馆,又在大堂要了咖啡小坐了一会,那个时候,他们看见黄少妇正在宾馆的前台打长途电话,打着打着便和对方吵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上空,有些刺耳……
〃八成是给他老公打呢!这个不安分的女人……〃老郑现场远距离评论道。
之后他们三人便回到房间,正聊得热闹时,忽然有人敲门,声音极其轻柔,差点没有听见,齐自立跑去开门,见是韩姓少女…… 一个人来的,自打黄少妇在会上找到男人后,她就变成一个人了,怯生生地问道:〃郑老师在吗?竹子姐姐说他算命算得好,我想找他……〃
然后就进来算了一通命,这位大三女生最关心的是自己明年的分配问题,老郑建议她不要非要强留在南京,应该朝更南的地方去发展。女生问来《豆蔻》杂志社工作好不好……说金老板私下问过她。老郑一言以弊之:〃千万别来……毁人的地方!尤其是女娃。〃时间晚了,女孩在临走之际方才道出此来的真正目的,一直未与冯彪正面交谈的她忽然掉转头来说:〃冯哥,我来的时候看见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怪吓人的,您能送送我吗?〃
她称老郑〃郑老师〃而叫冯彪〃冯哥〃。
老郑听罢连呼上当。
冯彪便站起身来将她送出门去,女孩住在下一个楼层,双双走在无人的楼梯上时谁都没有说话,那是等待……在等待着一个来自对方的建议:到大堂去坐坐或者到街上去走走?可是终于谁都没有开口便到了女孩房间的门前:
〃那……我就进去了,谢谢你送我!〃女孩说。
〃好的,明天见!〃冯彪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整点啥事儿……人家刚才是来找你的嘛!来找你的意思也很明显嘛!〃回到房间,齐自立张口就说。
〃兴趣不大。我还是消停点吧。〃冯彪说的是心里话。
〃你要没兴趣,那我可上了噢?〃齐自立说。
这天晚上,在齐自立离开这间屋子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冯彪曾建议老郑给他算命,老郑推说自己今晚缺乏灵感,待大胖子刚一出门,便压低了声音对冯说:〃算都不用算,一副倒霉相!〃
88.故事多得很
第二天一早,这一行人再度北上,上半天是参观大刘塔露天煤田(以全自动开采而著称全国),中午在煤田内部的营业餐厅吃饭;下半天是此行惟一的一次出省……到达了内蒙古自治区境内的成吉思汗陵。晚饭前又从内蒙那边赶回来,到达了本次活动的终点……红碱淖:是位于陕蒙交界处的一个大湖,亦是陕北高原上最大的一个淡水湖。
晚饭时请来了一位当地著名的民歌手……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汉子,因为民歌唱得好而被调到当地文化馆去做搜集民歌的工作,在湖边的露天餐馆,大伙一边品尝着从湖中捞起即烹的美味鲜鱼,一边欣赏着民歌手对着黄昏时分美丽的大湖高歌,这位爷全然是一副唱不倒的铁嗓,一口气唱了一连串的陕北、山西、蒙古、甘肃民歌,端着酒杯边饮边唱,十分豪迈,大受欢迎之后便有点得意洋洋起来,弃民歌而转唱流行歌曲……原来的掌声便一下子变成了此起彼伏的笑声,那已经不是欢迎而是真的觉得可笑:唱得那个土啊!将《涛声依旧》唱成了陕北民歌的调调儿。大主角露了怯,坐在下面的杂志社级的〃歌王〃方海便一下来了精神,主动要求高歌一曲但却砸了锅,因为此处是没有麦克的,而原本只善于低吟浅唱玩味道玩感觉的他在扯开喉咙唱高音时愣是没有上去,招致不少原本就对其心怀不满者的一阵肆意夸张的哄笑……这里面就有刘明明,他站起来喊叫说让冯彪唱,心情越玩越好的冯彪也就当仁不让地唱了,一曲高亢辽远的《北方的狼》与这塞北的风光如此相合,唱得人荡气回肠,全场一片叫好与掌声,惹得那位民歌手也走到近前来与之热烈握手并干了一杯!
这顿露天晚餐一直吃到星斗满天蚊虫袭来才散。这个人烟稀少之地的住宿条件自然与宾馆不可同日而语,冯彪、齐自立和老郑在一排简陋的小平房中分得了一间,三张床挨得非常近,倒也别有情趣,老郑是当年末代的下乡知青,说是此情此景让他恍若回到了那个在广阔天地间偷鸡摸狗的峥嵘岁月……
第二日白天的活动都是围绕着这片大湖来进行的,这个地方的开发程度还很低,附近的小商店里连游泳的衣裤都没卖的,令大多数缺乏先见之明者望湖兴叹,是冯彪给男士们带了个好头,走到离码头与游客较远的一处沙滩上,三下五除二自行脱了个精光便朝水里扑去……冯彪裸泳的消息像一则快讯一下子传遍了所有人,金老板对他此举好像十分欣赏似的,中午吃饭时还在女人堆里津津乐道大讲特讲……这么一来,所有未带泳裤的男士便照此办理,赤条条游得不亦快哉!
下午依然是在水中度过的,冯彪仰游在水面上,望着悠悠的蓝天白云,感到心情好极了,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提前自行总结道:此行真是没有白来,大伤的元气已经恢复……正在这时一位仍旧不怎么熟的外地来的男作者游到他的近前,告诉他来此之前在一本最新出版的十分著名的文学杂志上读到了他的一个中篇小说……冯彪马上在心里验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可靠性:他确实给那个刊物投过小说,是在与姚豆豆分手之后那段百无聊赖的日子,他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结果抓了一大把自己的旧作,一次性投出去了很多……当他搞清楚这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之后,便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奋臂向湖的深处游去……
晚饭以后,在美丽黄昏的感召下,冯彪和老郑一起做环湖散步,看见《豆蔻》杂志的三位老姐也在不远处散步,她们脱了凉鞋,赤足走在沙滩上,不断跑到湖边去戏水,不断地相互做出青春少女般的欢呼雀跃之状来拍照,瞧着甚是滑稽!
〃唉!女人真是太害怕老了!〃老郑又做现场评论道,〃不过这回来,我发现这几个老姐们儿可真是老了,她们都是这个杂志社元老级的人物,八年前《豆蔻》创刊时还都很年轻。你们金老板真是能耐啊!你知道这几个老姐来这儿以前都是干啥的:国营百货公司的营业员、小学语文教师、幼儿园阿姨……你知道你的郝强主编以前是干啥的?工人阶级。方海?一家澡堂子里的修脚工( 估计还是个没出师的学徒 )……如今全人模狗样成咧文化人儿!包括这些后来的:你瞧瞧齐自立、陈卫国说话那水平!啥文化啥素质一望便知,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以前是个干啥的。这就是你金老板的能耐……老金本人可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学历史的出身,可干起事来全用这种流氓地痞破鞋烂袜子,啥废料垃圾经他一加工全都能用得上!而且效果还都很好!〃
冯彪与老郑在这次短暂的旅行中能够一见如故并不是偶然的,他喜欢听老郑说话,喜欢与老郑交谈,并不是为了对自己身在其中的这个杂志社多些了解以利混好什么的,而是他从老郑的身上看到了自身的欠缺……甚至是自己以前所写的那堆小说的一个巨大欠缺:那便是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