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任务与年终考核挂钩,手段高明。招商工作众人皆有过,顺岗镇亦有此指标,但项目多落于县工业区。李会友设想打造镇内工业集聚区,对现今顺岗官吏而言,恐非易事。
张松不认为建立镇级工业集聚区有何不妥,发达之地自需多元发展,然建之前,规划需详尽,细则已出,规划未定,不说能否完成任务,即便招来项目,何处落地,占用何土,地价几何,主引何种项目,皆需考量。故张松以为,李会友此时燃此火,时机未到。然此言他并未道出,年少并非冲动,张松知晓何时应言何事。
幸而春节将至,此事料待年后方能启动。
第二策则是整合现有事业单位,打破各自为政之状。譬如兽医站,仅负责本乡动物防疫、检疫,别无他务,实未能充分利用人才。
李会友以为,此局亟待改观,要改变慵懒风气,变被动为主动,故建议设立数大办事处。其构想为设立农事办、工事办、社会事务办、城乡建设办、党政事务办及财税中心,五办一中心,各办、中心主任由班子成员担任,囊括所有事业单位、镇直单位,以服务党政中心工作。
此议仅为设想,会上一议。此乃全新理念,如何操作尚难断利弊,唯有实践中逐渐完善。故会上探讨非五办一中心应否设立,而是如何设立。
经一个多时辰讨论,初定张松为农事办主任,成员单位为涉农各大站,农经、农技、兽医站,供电与水务两部亦纳入。其他各办由分管领导兼职,最为引人注目的财税中心,除财政所人员外,还抽调两单位会计,将所有事业单位账目统收财政。
张松颇感不适,所谓几办几中心,归根结底不就是整合涉农单位?其余似无新意,李会友莫非旨在掌握财权?
散会时,李会友提议再行酝酿,广泛征求机关事业单位人员意见,以完善方案。此点足见民主发扬,只是意见能否采纳,又是另一番考量……
近日,顺岗镇中传闻四起,然而乡镇之地,党委书记犹如一山之王,历来未闻有逆鳞可触。招商事宜再提,众人皆感压力如山,使得即将来临的新春蒙上一层愁云。
朝廷早有明旨,新春始于岁末三十日午后,此规矩久矣,百姓习以为常。然张松身为异乡人,此事颇显棘手。春运早已开启,若待至午后五时离岗,能有归途实属奇迹。驾车返乡?张松摇头,千里之遥,长途跋涉恐人疲力竭,故此行成其心中之患,时光荏苒,令张松颇感忧虑。
岁月流转,终于迎来岁末三十,镇府门前红灯高挂,四字“欢度佳节”洋溢喜庆。午间于衙署食堂共进团圆饭,下午坚守岗位者寥寥无几,即便县纪委有察访之责,此时此刻,谅其亦须欢度,只需无事发生,姑且相安无事。
此刻,无人再提及公务。张松的书房内,多了个身影,正是司机靖州。
靖州虽是下属,然与张松情谊已超乎此。见张松尚未离去,靖州前来陪伴,问道:“大人何时归乡?”
张松耸肩道:“今夜难回,已订明日卯时之航班。”
靖州思量片刻:“萧山距此七十里,大人晚间不欲在此值宿乎?不若到寒舍暂居,反正孤身一人。”
春节乃国中最盛大之节,其团圆之意更胜中秋。张松并不愿在这除夕之夜独处,遂欣然应允。
靖州自幼丧父,从军之时,母亲亦离世,彼时他正执行使命,未能见母最后一面。家中唯有长姐,两年前所嫁,幸而姐弟情深,为他购置了宅基地。退役后,靖州在姐姐督促之下建起房屋,理由是无屋何以迎娶佳人。
随靖州至其家中,张松称外出买烟,归来时手中提着些许物品,靖州瞠目问道:“购此何用?”张松答道:“新年首访,空手而来实为失礼。”
见桌上的各式礼品,靖州摇头道:“下属常献礼于上级,大人反赠下属,此举难得一见,我有幸得观。”
靖州开启热水壶,让张松稍候,自己忙于备菜,两人拟共饮几杯。张松不矫情,跷着腿抽烟,怡然自得。
靖州提刀入厨,至门后削下一大块肉,剁得砧板震响。张松闻声,心中微酸。靖州亦是生不逢时,昔年军中英杰,如今在社会中举步维艰。幸而他无家无眷,否则微薄薪资何以维生?听厨房中刀声有律,张松竟遐想,当年持刀杀敌,料未想今日却用于烹饪。
靖州动作娴熟,不一会儿炒好几碟,摆上桌,开瓶酒,每人面前一盏玻璃杯,靖州为张松斟满,道:“半只猪头正在烹煮,先饮此酒,稍后大快朵颐,畅饮一番。”
张松心情微妙,其实除夕在外并非首次,但那时母亲常伴左右,如今与兄弟共度,此情此景难以言表。烈酒入口,张松的情绪随之涌动。
“我去拨个电话。”张松放下酒杯,步入内室。
电话接通,张松喉中略哽,竟一时语塞。
高兰笑道:“傻小子,新年思念家乡了?”
张松勉强一笑:“娘,我想你了。”
高兰泪光闪烁,儿女虽渐长大,但在母亲眼中始终是孩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爱无比伟大。
“我也想你。”高兰强忍泪水,“外公在这,要和他说两句吗?”
高福海接过电话:“小轩,我们都想念你。”
“外公,我也想你们,我明早即刻归乡。”张松紧咬嘴唇,自认坚韧,此刻若不如此,恐怕真会痛哭失声。他方知,亲情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超想象。
走出内室,张松双眼泛红,靖州已取出猪头,猪头上插着柳叶般的刀,刀光在灯光下闪耀。
“这是我在军中所用,共有六把,我偷偷带回了这把。”靖州抽出刀,凝视其锋芒,“每当想起军旅生涯,总会拿出来好好看看。”
张松理解此种情感,犹如女子思念情郎时会拿起对方所赠之物。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疼,永强,此刻你在何方?张松忽忆起豪君楼的房间,衣物满屋,此情此景,是否值得再回望一眼?
此时,门被急促敲响,门外一女子喊道:“靖州,靖州,开门。”
靖州起身开门,门外女子怀中抱子,泪痕满面。靖州诧异道:“姐,你怎么……”
“靖州,刘仕龙那混蛋打了我。”话音未落,女子已泣不成声,怀中稚子也被惊吓得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