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走出来一看,当场便笑得打跌。
林月如皱眉道:“逍遥,你捣的什么鬼?江大哥怎会吐成这样?”
李逍遥以手捧腹,“啊哟”、“啊哟”地连声呻吟,已是笑得直不起腰。
过了半晌,江少云呕吐稍定,婆娑着泪眼慢慢站起。李逍遥笑吟吟地向他打量了打量,摇头叹道:“乖乖不得了,这一顿酒菜还真丰盛得紧。江大侠,小弟不过送了你一副臭皮囊,外加几十头烂蛆,区区薄礼,何必这样急着还席?岂不太也瞧不起人了?嘿嘿,哈哈。”
江少云气往上撞,猛地抽出长剑,劈胸便刺。李逍遥轻轻闪身避开,笑道:“啊哟,你想杀人灭口!只可惜刺我不着。”
林月如此时已明白江少云多半是中了这家伙的暗算,当即斜跨两步,阻在他身前,说道:“江大哥,怎么你……”
才一开口,一股奇臭的味道直冲鼻端,熏得她险些呕了出来。低头一看,只见江少云两腿沾了许多不知是什么黏黏的东西,一对短靴上爬满蛆虫,红白相映,煞是夺目。她满心骇异,赶忙屏住呼吸,退了两步,问其原由。
江少云手按剑柄,气冲冲地将事情原委述说了一遍。二女听罢,均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李逍遥叫屈道:“这一回千真万确怨不得我!江大侠的武艺高强,是名满天下的大英雄、大侠客,我怎会晓得他这般没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江少云闻言愈发的怒不可遏,‘ 当即又要挺剑冲上,同李逍遥拚个你死我活。林月如将他劝住,笑道:“你也真是,一个习武之人,居然会怕什么死人。”
痛骂了李逍遥一顿,押着他向江少云赔罪。
江少云侧过身去,铁青着脸不语。他所著的鞋袜、裤子均被尸水浸透,又无多余的替换,臭味刻骨铭心,委实难消,相隔数尺觉其浑身上下臭不可当。林月如和赵灵儿草草替他收拾一番,又弹了些香粉上去,遮掩异味。
李逍遥凑到近旁,嗅了几下,连说“香得很”江少云给臭气熏得久了,好比久过鲍鱼之肆,实已不大辨得出香臭,但偷观二女的举动神情,似乎对自己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情知他这番话不大靠得住,厌愤之下,不住地喃喃詈骂。
李逍遥心中得意,笑嘻嘻地也不以为忤。
众人退出院来,又到左近几户人家查看,大抵都是一般情形,镇上之人或被尸妖啃成白骨,或中尸毒而毙于院中,偌大的镇子竟无一人幸免。智泽是出家人,见到这般凄凉场景,忍不住心下恻然,口中叽里咕噜地诵起了《往生咒》李逍遥等人都唏嘘不已,再也无心嬉闹。
默默地走了片刻,赵灵儿突然间想起一事,甚觉奇怪,问江少云道:“江大哥,我瞧这镇上怎么连一颗粮食、一片布头也不见?难道尸妖也抢吃抢穿?”
江少云唔了一声,正要作答,忽听身后有人叫嚷:“混帐王八蛋小秃驴,你他娘的还不给俺站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光头大汉远远奔了过来。目下正是五月天时,气候炎热,那大汉赤裸了上身,光头上兀自湿津津地满是汗水。众人认出他是玉佛寺的和尚智杖,都不禁大感惊讶。
李逍遥迎上前去,双手合什,冲他行了个礼,笑道:“大和尚,咱们这里有三头秃驴,不知你要寻哪一个?”
江少云闻声哼的一下,知他是在拐着弯地骂自己,心想:“我是秃驴,你这小子便是混帐王八蛋。”
忍住了不去接口。
智杖大步走到众人跟前,挟挟额上汗水,顺手向屁股上一抹,道:“俺他娘的出了玉佛寺,左转右转,还是寻不到家在哪里,便来撵这小……这小和尚,不想你们走得倒快……”
一语未毕,突然掀了掀鼻子,瞪着江少云道:“喂,你小子身上怎的臭烘烘的?可是走路不小心,踩着了粪窖么?”
李逍遥哈哈大笑。江少云面有愠色,悻悻地斜了他了一眼。
赵灵儿唤过智泽来询问,得知智杖家在玉佛寺东南三十里外,如今他一路追来,却恰是南辕北辙了。眼看太阳便要落山,众人商议了一下,只好留他同宿一晚,明早再想办法。当下六个人沿着小路慢慢前行,寻觅歇宿之所。越往前去,景象便越是凄凉悲惨,阖镇房舍都被毁坏殆尽,有的即便一时未塌,也是屋中积尸,恶臭难当,实在不堪居住。
众人寻了一口小水塘,在塘边一段残墙下坐着歇息。林月如取出干粮分给众人。智杖却吹胡子瞪眼地大发脾气,将干粮掷还给林月如,吵着让李逍遥同他一起寻些野味来吃。李逍遥道:“这里遍地死人,臭得好像猪舍,又不是山野之地,哪来的什么野味?我才不去白费力气。”
智杖劝他不动,独自怏怏地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只见他面有得色,兴冲冲地返了回来,对众人笑道:“他奶奶的,这鬼地方硬是穷得要命,连这些狗东西身上也没半点油水。”
举起手来,掌中赫然捏了三头吱哇乱叫的大老鼠,往智泽面前一递,粗声粗气地道:“喂,小贼秃,你也尝一只看看!”
智泽连呼“阿弥陀佛”看也不敢向他看上一眼。智杖仰天大笑,甚为得意。众人既觉吃惊,又感好奇,见三头老鼠体形虽大,但个个毛色灰暗,瘦骨嶙峋,多半已许久未曾吃过一餐饱饭,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将它们生擒活捉了来。
众鼠身在险地,惊恐万分,不住地蹬腿甩尾,两只鼠目瞪着众人。智杖喝道:“吵什么!爷爷大发慈悲,超度你们往西天享福,大伙儿都他娘的给俺规矩些,莫要争前抢后的,失了体统。”
赵灵儿给他逗得格的一笑,小声嘀咕道:“这东西怎么能吃?丑也丑死了。”
智杖盘腿坐下,从腰里摸出一柄剔骨尖刀,在鼻尖下面晃了两晃,看着赵灵儿道:“你小姑娘家懂得什么?从来越是美味的东西,啧啧,越他娘的生得不大体面。譬如你常常要吃的肥猪,还不是胖面大耳、嘴巴老长?难道又很美了?”
呸的一声,向地下吐了口浓痰,咧嘴露出满口白牙,又道:“俺瞧你生得粉粉嫩嫩,细皮白肉,嘿嘿,只怕也是中看不中吃!”
赵灵儿明知他故意出言相吓,却仍不禁有几分害怕,吐了下舌头,躲到林月如身后。林月如笑吟吟地插口道:“大和尚,这老鼠吃不得的。你想想看,镇上的人都是中尸毒而死,老鼠吃过尸上腐肉,难道会没染毒?我看你真是嫌命长了!”
智杖一怔,奇道:“老鼠也吃死尸?怎的从没听人说过?小丫头,你莫要唬俺。”
林月如笑着摊摊两手,并不接口。
智杖半信半疑,望望手中的三头老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江少云上前一把夺过,远远抛进了水塘。群鼠在水中扑挣一阵,凫到对岸,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智杖心中大是痛惜,想起昨天喷香的一锅鹿肉教智泽毁去,今朝费尽心机,捉来三头老鼠,又给江少云抢了放生,推而衍之,认定天下和尚无一不是大大的混蛋,当即“小秃驴”、“臭和尚”地乱骂起来,至于他自己同样的光头无发,一时倒也并未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