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的一角摆放着的青瓷大盆里装满了冰块,一个小丫头站在盆后正用把孔雀翎羽团扇扇着冰,为整个闺房送来阵阵带着寒气的凉风,在房内四角也放置着四个盛满水的为降温用的大水缸,檀淡衣坐在湘竹透花折屏后。梳妆台上菱镜立,珠翠凌放,青丝披华彩,一点红妆一点风流,细细理情愁,婉约妆容为谁描?
錾刻细纹金背镜中,是张桃花般含粉的美丽面容,虽年纪尚幼,却已经在眉眼间流露出万千风华,可以预见,她日后必会成为何等出众的女子,一代佳人丽质天成,青荷绽初色。
“小姐,你真美。”映绛由衷的赞美,手中的嵌细珠篦梳慢慢的滑过那把滑不留手、光华鉴人的乌黑长发。
翦水双眸闪过一丝笑,略带得意的轻掠发梢,漫不经心的问:“那丫头在哥哥那边如何了?”
“听呈悦说,她倒老实,除了干活也不多话,即使....”停下踌躇着不语。
“怎么?有什么不对?”镜中的眸子由铜镜睇着身后的贴身丫鬟。
“说这丫头不知道是蠢笨还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对于那院中众人对她的耻笑羞辱完全无动于衷,就只会低着头做事。”
唇角绽出一点不屑的嗮笑:“还能是怎么样?那丫头就是这么个粗鄙胚子,之前不是问过外园的管事嬷嬷了吗?说这丫头一惯痴傻,平日里也就是个被人笑诮的货色,连那倒夜香的下人也瞧她不起,这种丫头,能对别人的耻笑知道什么,摸不准,还以为这就是别人对她说话的正常态度呢。”
细心的为妆台前的美人儿簪上螺钿镶珍珠簪花,犹豫着问:“小姐,奴婢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其实.....奴婢一直不明白小姐你为何要.....如此费尽周折的把那样的个粗鄙丫头.....安排到少主子院中补职?这让奴婢百思不得其解。”
转身回眼似笑非笑的看着隐带不平的映绛:“映绛,我明白你这些年的心思,你大可放心,你是我最得心的丫头,再不舍我也会给你安排个好归宿,等到我嫁给小侯爷了,带谁去做陪嫁丫头也不会带你去,我会在走前将你交托给哥哥,哥哥那么疼我,必然会看在我的脸面上将你收房的,也算了你多年的夙愿。”
映绛满面飞霞的羞红了脸,眼中难掩喜色的忙跪下谢道:“谢谢小姐对映绛的厚爱,映绛无以为报,只有尽心全力服侍小姐。”
檀淡衣满意的点点头,回身对镜细细整理妆容道:“起来吧,你知道以后怎么报答我就好,至于把那丑丫头安排进‘扬风苑’我是另有打算,你无须在意。”
映绛低头称是,起身继续着手中的活计,为她在发间戴上条彩珠缨带,檀淡衣凝望着镜中自己娟丽无双的脸,心绪蹁跹,不管意中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和那丫头接触,也不管那丫头是何等的庸俗的上不得台面,为了这份执恋,她要杜绝一切不安的因素!将那丑丫头安排到哥哥院中,是因为知道这丫头一直痴恋哥哥,让她得以每日见心上人,就不会对连城侯再有什么非分心思,一心牵系在哥哥身上,而连城侯应该就会疏远她了吧。
转眼看着窗轩下已快残败的淡红垂丝海棠,她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酸涩。海棠花零颜色残,独剩叶轻,沾尘埃。庭院百花争风光,几人得看几人惘,落花难叙愁。
自己为情的殚心竭虑,谁人知?谁人怜?若说诚感动天,那个人儿可终有一天会将她怜?
小茵看着已经打扫干净的花阁,满意的甩弄着抹布坐在张圈椅里休息,她来到这“扬风苑”已经快一个多月了,接手那契满离开的丫头的工作就是每天打扫院中的花阁。接待宾客用的花阁很大,虽然又是擦拭又是抹洗的工作量堪称不小,但比起原来在厨房里如陀螺般转不停的工作已经是轻松许多,而且吃得也比原来好!小茵不由一笑,来的这段时间,这身体已经长胖了些许,已不再那么营养不良的孱瘦嬴弱模样。
收拾完清洁用的水桶和鸡毛掸子,她转身离开花阁往后院走去,来到下人们休息小憩的房间,却见院中侍候的丫头婆子和小厮们正在端碗吃着东西。
见她进来,原来在说闲话笑闹的众人静了一下,然后又无视她的继续边吃边说笑,一派欢快场面。檀紫衣待下人颇宽厚,院中每天都有厨房专门做些吃食甜品什么的给下人,每天一次,今天也不例外。小茵见到他们今天吃的是桂花百合甜汤,而且居然还是冰镇的,要知道,在这古代能在夏天用冰消暑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和富贾,仆佣那是难得享用的。才干完活舌干口燥的小茵见到这样清凉的冰品愈加觉得喉干如火,忙不迭的抬走到盛甜汤的大瓷碗边,拿起个小碗就要给自己舀一碗解解渴,不料从旁边突然横过一只手,拦在她伸向甜汤的勺。
“慢着!这是少主子特别赏下来犒赏我们下人的,不是给你吃的!”在院中只居于大丫鬟呈悦之下颇有些地位的丫鬟呈涓跋扈的道。
又来了!小茵心道,经常是这样,自从她来到这院中,这院子里的仆从婢女们人人欺负羞辱她,她为了避开争端,总是忍了再忍,就连这每天的吃食小憩,只要那天做的东西好,就定会刁难她不让她吃。以往她也就是笑笑离开算了,可是今天,她是真的又渴又累,天知道那碗中的冰镇桂花百合甜汤有多诱惑她!愈加让她觉得忍让已经到了限度的要发作。
“你不是说了吗?是少主子赏给我们下人的,我怎么就吃不得了?”她反驳,抻手执勺又往那大瓷碗。
见平时忍气吞声的她居然反抗,呈涓一怔,但立刻很快省悟过来,一把抢下她手中的勺,厉声喝呲:“你就是不能吃!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也不过是连狗都不如的下贱胚子!你也配吃?你只配嚼那猪食!”
四周的仆从丫头婆子们轻笑出声,无人说什么或阻止,看着她的眼睛鄙视而轻谩,对于呈涓的刁难,人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忍耐已经到了头,虽然她一直告诫自己,在这院中为了平安的过下去,能忍就忍,能避就避,无须与她们这些奴颜卑膝的人一般见识,可是,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吧?人总不能一味的将自己的尊严任人践踏吧?
冷笑道:“是吗?我连狗都不如?真是多谢了呈涓姐姐的告知,也让我知道了,姐姐比我强,原来还是如狗的。”
小茵的讽刺,让众人也忍俊不住的哄笑出声,呈涓又羞又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瓠牙咬唇,恼羞成怒的将手中端着的那碗甜汤全部泼在了小茵身上,浇得她一头一脸全是,小茵被这突变弄得楞在了当场。
“我叫你个牙尖嘴利的死丫头张着狗嘴乱咬人!今天不撕烂了你这张祸害的嘴,这院中是再难得清静了!”说着就扑上来抓住小茵用力撕打起来。
这身体太过瘦弱,根本没办法同身体健实的呈涓抗衡,才挣扎了几下,她就已经被那愤怒中爆发惊人气力的丫头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即使身上受到雨点般的拳脚,她仍倔强的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面对这样的暴行,没有人出声阻止,没有人同情她,大家都冷眼旁观着。
“好了,呈涓,你打也打了,这丫头也被你教训够了,气也该消了吧,且住手了,闹大了传到少主子那里终归是不好。”院中领事的大丫鬟呈悦终于出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