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南门里买了一幢房子,足够同时摆下一百桌席。门脸厅堂都重新进行了装修,宴席厅四面墙上,他准备画一些壁画,一半取材于满族民间传说,一半取材于中原历史故事。他派人专去景德镇定做了一批食具,还打制了一些银餐具、铜餐具。厨师也找得差不多了,都做过满汉全席,有的还曾被请进宫里,给西太后做过全席中的部分菜肴。宴席用料倒不难寻,鸡鸭鱼肉自不必说,像驼峰、鹿唇、猴脑儿、雀舌、象拔等,找来也并非难事,难就难在要随时用随时有。为此,他特意在城南自家地里建了一个小型动物园,买些市场里没有的熊、骆驼、猴子、梅花鹿等物,养起来。还请了几个会杀骆驼,会取猴脑儿的人,专等好日子一到,顺利开席。
大肚蝈蝈隔三差五就到关府来一趟,花小尤刚刚死了哥哥,他想让她安心静养一些时日,就与陶三林几个人把奔走筹备的事都担起来。这天,关老爷从口外买的几头骆驼到了,他特意请大肚蝈蝈去他的小动物园看看。回到府中,大肚蝈蝈仍很兴奋,不住口地夸关老爷办事周全。
关老爷心里很感自得,嘴上却说:“些微小事,不值一哂。”
大肚蝈蝈一咧嘴,似要哭:“我的爷,我给你磕头行不?说点我能听明白的话,行不?”
关老爷笑了:“尽量,尽量。”
大肚蝈蝈说:“我想起一件事,挺重要的事。警察局你有没有熟人?”
关老爷说:“倒也有一过……过得去的人。”关老爷本想说“过从甚密”,突想起大肚蝈蝈刚才的话,顺嘴改成了“过得去”。
大肚蝈蝈:“去找找,成立大会那天给助助威,省得南时顺那种人再来捣乱。”
关老爷点头称是。
大肚蝈蝈又说:“可这也不是个办法,咱不能一开会,开个什么鸡毛蒜皮会,都去找警察吧,总去找,人家也烦呀,啊,我这警察局给你家开的呀?我就想,还是自己家养的儿子亲,好使,关老爷,你说,咱这会里边要是有一些腰杆子硬的人在里边,就南时顺那些王八操的,还敢来吗?”
关老爷琢磨着,也对,这促进会要是有慕雨潇这样的人在里面,南时顺之流怕是不敢胡来。可慕雨潇来了,自己还能当这个会长吗?他不禁暗骂一句:想的荒唐。
关老爷移开思路,说:“这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我这有一份满汉全席的菜谱,昨天晚上我又翻翻看了看,发现有些菜名老了,不合时宜,更与咱们促进会的宗旨不符,像这道菜,‘天大地清’,有大清二字在里面,还有什么‘五胡闹中原’,都不合适。我想把有些菜名改一改。”
大肚蝈蝈深表赞同:“好啊,听说这满汉全席一席一个样,人家菜都能变,咱们变个名怕啥?”
关老爷说:“你看这‘天大地清’,是用一百只飞禽的脯肉做的,盘底是白白嫩嫩的蛋清。菜不用变,咱把它改成‘百鸟和河’,如何?”
大肚蝈蝈:“这些事别问我,问我也不懂,要是花小尤还差不多,整个什么四六句倒挺在行。”
提起花小尤,关老爷挺关心:“郭先生最近见没见到花小姐?”
大肚蝈蝈说:“没有,一直没抽出空儿,哎,关老爷,今天不是没什么要紧事了吗?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关老爷的脸冷下来:“我今生今世也不会踏进黄花寨这种腌■地方。”
大肚蝈蝈说:“关老爷,照我看,您关家和黄花寨也没什么大仇,都是事赶事赶到一块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老这么憋着个劲,对谁都不好,戏里唱,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关东过客 第十一章(4)
关老爷愤愤地说:“我绝非睚眦必报之人,可宵小猖狂,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关老爷一生气,已不顾及大肚蝈蝈能不能听懂,爱不爱听。
大肚蝈蝈一笑:“关老爷是指您小耳房里锁着的那个人?”
关老爷气得呼呼气喘,却不回答。
大肚蝈蝈又说:“我可知道,有一家人家也挺恨黄花寨的。”
关老爷问:“谁?”
大肚蝈蝈:“就是您锁在小耳房里那个女人的家人,他们恨黄花寨,恨慕雨潇,也恨您,关老爷。”
关老爷不以为然:“恨我什么?又不是我作践的她。”
大肚蝈蝈:“人家恨您,也有道理,人家说,我闺女一不是黄花寨的人,二不是就想嫁到你关家来,也是被人害的,被人逼的,关老爷,我看你人不错,咱爷们儿也处得来,有句话我得说,关老爷不爱听,我也得说,黄花寨坑了这女人,可她总是活着进的你关家门,真要是最后死在了关家,怕是不大可能往慕雨潇身上一推就能完事的。”
一番话在关老爷的心中掀起了涟漪,大肚蝈蝈走了好一会儿,他还坐在那里想着这事。是啊,黄花寨造孽,慕雨潇行恶,可小女子何错之有?你把她锁在暗无天日的小耳房里,屋冷齿寒,度日如年,真要是不堪忍受寻了短见,罪魁祸首算慕雨潇还是算我关家人?关老爷想着,不觉就有一丝悔意。
正想着要不要把思琳放出来时,管家阿古蹑手蹑脚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告诉他思琳又已怀孕。关老爷心中陡然一惊,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大骂道:“逆子!”
阿古把关屏山带到了关老爷房里,关屏山不知什么事,阿古也没跟他讲。看关老爷脸色不善,关屏山心里就感发虚。
关老爷忍着心中的怒气,问:“那小女子又怀孕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