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挟着琵琶,并没有直接回到胜业坊去。虽然他明知霍小玉在等着,但这时侯他还不想回去。
虽然他懂得用动听的言词去劝喻鲍十一娘,却无法摆脱自己内心里一种失落的感觉。
鲍十一娘毕竟是个动人的女人,她懂事,解风情,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她懂得安慰男人。
手里的琵琶越来越重了,重得使他觉得无法把持。无法承负,他急于要一个地方放下它。
但他知道沉重的不是琵琶,而是他内心的感受,他要找的不是放下琵琶的地方,而是一个寄存琵琶的地方,他不想把这具琵琶带到霍小玉那儿去,因为这是他另一份感情,不能容于另一个爱巢中。
沉思着,捉摸着,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新昌里的旧寓,他住的地方已经换了一个新的主人,正在忙忙碌碌地往里搬东西,他心里有着更沉重的感触,他像鲍十一娘一样,也是步向一个新的命运,虽然在前天已开始了,他今天他才有这个感觉。转过身来,但折向他表弟崔允明的寓所。
崔允明家道中落,书读得不少,天赋却不够聪颖,更由于天性谨厚,缺乏了磅礴的才气与豪情。
所以很不得意,总算通过了遗才考选,得了个明经的副榜资格,勉强地挤入了衣冠斯文之列,在京师数几个学生,靠着一份微薄的束修,还可以维持个温饱而已。他的住所除了一几一榻外,只有几张放读的木条案,两间斗室,一间作了课读的场所,另一间就是他的居室。但拾掇得却十分洁净。
李益进门时。学生都已放学回去,崔允明自己在打扫课室,厨下的一个老妪在升火为炊。
看见李益进来,他显得很惊讶,连忙放下芦扫,迎上来道:“君虞,你怎么有空上这儿来?”
李益道:“我刚从鲍十一娘那儿出来,不知不觉走到这儿来了。”
崔允明皱皱眉:“你还上十一娘那儿去?”
李益笑笑道:“我是为郑夫人送谢媒的酬礼去,同时也是送别十一娘,她今天回家去了”。
崔允明笑笑道:“这样好,对大家都好。”
“允明!这话是怎么说呢?”
崔允明一笑道:“君虞!你的事情我很清楚,十一娘不是个坏女人,你们之间也不是一般尘俗感情,但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倒不如早点散了的好。”
“本来就散了,她为我介绍小玉,就是准备结束了。”
崔允明笑笑道:“君虞,那只是口头上说说,也许你们都有结束的意思,但只要常见面,总免不了又会死灰复燃的,要想真正的结束,只有离得远远的。”
“是的,她箱笼行李都收拾好了,今天晚上离京。”
崔允明觉得该换话题,笑指他手上的琵琶道:“你怎么弄了这把玩意儿?”
“是十一娘的,她送给了我。”
“这倒是很难得,为君抛却管弦,从此琵琶不为抱了。她对你很痴心。”
李益的脸一红:“允明,别开玩笑,我不想把它带回别墅去,又不忍心丢掉,所以只好送到你这儿来。”崔允明笑道:“是托我保管,还是送给我?”
李益道:“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不会再要回去,只要你别砸了它就行。”
崔允明道:“如果仅是托我保管,我就敬谢不敏了,如果准我动用,我倒是非常感谢,因为这等于救了我一急。”李益微怔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崔允明笑笑向后间叫道:“小桃!快出来,你盼望的宝贝来了,而且是真正的龟兹上品。”
后间跑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女郎,一身青衫,脸庞尚称清秀,却长得很健壮婀娜,红红的脸颊,别具一股风韵。她一出来,就被李益手中的琵琶吸引住了。两只眼睛直盯着,充满了渴望的神色。
崔允明笑道:“这位李公子就是名傅长安的姑臧李十郎,也就是我常常说起的表哥!他给你带了好东西来了:“女郎向李益浅浅地弯腰裣衽,叫了上声李公子,眼睛仍然盯在他手中的琵琶上。李益微愕道:“这位是……”
崔允明道:“他姓江,是我房东江婆婆的孙女儿,闺名樱桃,但是叫起来太拗口,你也叫她小桃吧。”
樱桃的脸一红,忸怩地道:“崔相公,你怎么把我的名字也告诉李公子了。”
崔允明笑笑道:“那有什么关系,迟早都要告诉他的。”
樱桃的脸更红了,崔允明笑笑又道:“李公子不但诗名长安,音律尤精,你不是喜欢琵琶吗?李公子不但带来了一具珍器,还可以教你弹奏,你这个做女弟子的,自然该把名字告诉老师的。”
樱桃兴奋地道:“是真的?那我就拜师了。”说着就要跪下去,李益忙道:“使不得!
使不得!江姑娘,你别听崔明胡扯,我那里懂得什么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