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着的睫羽之下,眸子猛然一颤,神情却依旧淡漠。
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齐暮就是他的父亲。但是,那句父亲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他甚至不知应该如何与他交流。
庙堂之内,齐暮温和清朗的声音多了分悲伤:“在安乐镇,为父差点就将你杀掉了。”
时隔那么多年在安乐镇相遇,齐暮的那一部分魂魄满心想要复活项乐儿,亲骨肉就在眼前,他却要取他的性命。
他是在夺了他的心后,才知晓这是他的孩子。
庙堂内安静片刻后,项思齐声音淡淡的,语气却十分偏执:“母亲在何方?如今项府内的那位老夫人,她与母亲有什么关系?”
他问的不是她的躯壳,而是真正的那个她,如今在何方。
齐暮道:“先前我魂魄极度不全,许多事都无法感知。我不曾知晓乐儿已经入了轮回,老夫人……多半是你母亲的转世。”
耄耋之年的老夫人,居然是他母亲的转世。
原来,他独自被困于冰牢之中,撑着一口气苟活下去的时间内,世间已过了那么多年。
项思齐一时无言,脸上呈现出难以置信的笑来。
吴州城还是当年繁华的模样,但是母亲却早已经走远了,她成了另一个人,拥有了另一种人生。
老夫人是项乐儿,但又不再是项乐儿,不只是项乐儿。
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项思齐的眸中,清明和混沌反复交替,忽而迷茫无措,忽而冰冷无情。
于棉棉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了白石雕像上。
“她其实一直没有忘记你们啊。”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在安静的庙堂中响起:“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她都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在人世重新走了八十多年,她仍在在努力地记起你们呀。”
庙堂内一阵安静,庙门外的天已放晴,一束阳光洒了进来。
于棉棉仰头看着齐暮的雕像:“前辈,为什么你没有去投胎呢?是因为魂魄不全没办法投胎吗?”
齐暮平静道:“是的,死于阵中之后,我的一部分魂魄归于白石像中,一部分被安乐镇的树妖吸了过去,还有一部分……在青玄。”
于棉棉问:“为何会去青玄?因为您想回到家乡么?”
齐暮又道:“当初,是眀璃将我的散魂强行收了去。”
“明璃?”
于棉棉疑惑之际,项思齐却咬着牙率先说出了口:“明璃就是,那个害死我娘亲的女人。”
他眸中肃杀的暴戾慢慢氤氲开:“她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