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你知道的——就是那张万圣节的照片。”
那是爸爸四五岁时发生的事了。那天刚好是万圣节,奶奶给爸爸买了照片上这件滑稽的粉色邦尼兔外套。虽然是过节,但和往常一样,那天还是没人陪爸爸玩儿,波特曼爷爷只是答应爸爸工作忙完后接他回家。于是爸爸穿上邦尼兔,孤零零地坐在车道上等爷爷。但从下午五点一直到夜幕降临,爷爷都没有出现。爸爸害怕得哭了起来。最终还是奶奶去接的爸爸。看到爸爸坐在车道上孤独无望地哭泣,奶奶气得快疯了。她拍下这张照片,回到家里跟爷爷大吵了一架,大骂爷爷是个没人要的白痴。无须多言,随后的几十年里,这张照片成了我们家族的谈资,对我爸爸而言,它却意味着耻辱和尴尬。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止这一件啊。”他低声说,“真的,雅各布,你和你爷爷之间的亲密程度,是我一直望尘莫及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还有一些事情爷爷并没有跟你讲。”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难道我能说他是在妒忌我吗?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呢?”
“因为你是我儿子,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什么样的伤害?”
他沉默了一会儿。外面,云彩飘走了,落日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到墙上。我的胃里一阵难受。这种感觉,就像爸爸妈妈正准备告诉你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完蛋了,而你没等他们开口就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我从不和你爷爷走得近乎,是因为一些已经发现的事情让我感到害怕。”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你指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吗?”
“不是。你爷爷不愿意提及战争中的伤痛记忆,这个我能理解。我是说他一年四季不着家的事。他到底干吗去了?我和你苏西阿姨都认为,他在外面肯定还有别的女人,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点疯狂,爸爸。”
“我们发现了一封信,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写给你爷爷的。信里都是一些让人肉麻的话,什么我爱你啊、我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一看就知道是写给情人的,恶心死了。这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我感觉一阵羞愧,就像是我自己做了爸爸所说的那些错事。当然,我还不大相信他所说的那些事。
“我们把那封信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厕所,然后按下阀门冲进了下水道。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发现类似的信了,我猜,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你爷爷变得小心谨慎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不敢抬头面对爸爸。
“很抱歉,雅各布。听到这样的事你一定很难受。我知道,你一直崇拜你爷爷。”说完,他伸出双手想抓我的肩膀以示安慰,但被我拒绝了。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椅子踢到后面,说:“我从不崇拜任何人。”
“好吧。我只是……不想让你对接下来将要发现的真相感到困惑而已。”
我一把抓起夹克,搭在肩膀上,准备出去。
“你要去干吗?餐厅在这边。”
“你对爷爷的看法是错误的,”我说,“我将证明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似乎在说“随你吧”。
“好吧,希望你能驳倒我。”他最后说。
我“砰”的一声关上大门,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我在寻找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只是在寻找一扇门,通过这扇门,我能发现爷爷的所有秘密。
爸爸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崇拜爷爷,真真切切地崇拜着他。他的很多故事,是需要我去证实的。这当然不是指他与人通奸的事。波特曼爷爷讲的那些奇异的故事,曾让孩提时的我相信了魔法的存在;尽管长大后我不再相信他说的那些事,但他的一生依然充满了传奇色彩。谁曾有过他那样的恐怖经历?谁曾见过他所见过的那种惨无人道的场面?谁的生活像他那样曾被战争彻底摧毁、变得面目全非?这些苦难,爷爷不仅一一承受,而且他为人处世高贵、善良、勇敢。如果这还不叫传奇,那什么才叫传奇?我不相信爸爸的话,不相信爷爷是个骗子,也不相信他是个坏爸爸,因为如果波特曼爷爷还算不上高贵和善良的话,那谁又能算得上?
博物馆开着门,里面的灯也是开着的,但好像没人。没错,这是我们登陆第一天误以为是“神父密室”的那所博物馆。我来找那天说过话的那位馆长。我想他最起码应该知道这座小岛的一些历史,也许他能给我点启发,告诉我与孤儿院有关的人和事。
门还开着,我估计他才出去没一会儿。在这个岛上,不会就他倒霉、被盗贼破门而入吧?
我来到圣殿。在前面已经跟您提到过,这是一座由教堂改建而成的小型博物馆,圣殿就是用来陈列展品的地方。
圣殿四周的墙壁和原来摆放凳子的地方,现在都放着陈列展品的壁橱。这些展品大部分表现的是远古时期原住民捕鱼和狩猎的景象,透出一种让人难以言表的单调和乏味。
在整个圣殿中,只有一个展台是特别的。在圣坛上面——这个教堂中最为神圣的地方,摆放着一个高档容器。我迈过围绳和警告标志,走到了它跟前。容器装在一个抛光打磨过的木架里,盖子是树脂的,这样人们才可以透过它看到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