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袍蜈蚣看着眼前这个花臂汉子,不得不说内心之中有几分不安。只是因为,这人的一言一行都太过从容,摆明了自己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再加上他背上披挂着的那张引人注目的蛇皮大弓,单看弓弦的粗细……略略揣摩,也得是把九石弓吧;这种兵器,试问世间能够拉得开的人有几个?况且,掷在案面上的两枚红钱,也能说明几分此人的实力。
自己此时有伤在身,硬拼之下,未必占得了便宜。
不过这人进了自己的道观之后,先上了一炷香——这是表明了自己不抱敌意吗?思及于此,那黄袍蜈蚣索性耸了耸身子,幻化成了道人形象,将红钱藏在了袖里后,才从阴暗的角落里信步而出:
“施主深夜来我道观,所为何事?只要力所能及,小仙愿意一听。”
花臂汉子也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下,抬手拿过旁边立着的神位放在面前瞅了瞅,淡淡念道:“金目大仙……”
黄袍道人忍不住咬了咬牙,险些本能地一扑而上:这举止,可颇为有些不敬了。
只不过,让黄袍道人恢复了理智的并不是那花臂汉子本人,反而是他身上的那一片纹身。
借着月光,黄袍道人瞧得此人胳膊上的纹身隐隐发出银亮色,看起来煞是漂亮。细细端详,此人纹身大体应该是只狼的样子;那狼口的獠牙,纹得更是精细,并布于那人的五根手指上。尤其是那只狼的双眼,简直栩栩如生,一直瞪视着自己。
与那双狼眼略微对视,便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挥之不去。
“是的,小仙便是金目大仙。”黄袍道人微微鞠了鞠身子,算是客气了一句。
“原来是金目大仙,失敬失敬。”那花臂汉子言行不一,嘴上最然客气,但是语气却带了几分懒散。
金目大仙虽然心有怒气,却依旧不敢怠慢:“未请教,阁下是……”
花臂汉子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算是回答。
唔……不过,单单想靠这纹身就猜测出他的身份,未免有些困难;这世上,金目大仙可听说过好几个高手,都是清一色狼印在身的——锦衣卫里有,李家里有,散仙里面也有。
所以,金目大仙依旧拿不定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桃花源是怎么回事?听闻最近不少地方,都有了这么一个名号。既然大仙也是其中一人,务必说与在下听听,也让在下长长见识,开开眼界。”那花臂汉子见金目大仙不再搭话,索性自顾自问道。
唔……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既然如此……
“桃花源事关重大,请恕小仙不能随便透露。”金目大仙匆匆开口,同时双手横着撑起了道袍,脚下退了半步,整个人进入了一个伺机待发的姿势。
如果对方翻脸,那么自己立时便可化作几丈大小的原形,完全可以挡住对方的任何去路;看此人用的兵器是弓,应该不擅长于近身搏斗。而且,这个距离内,金目大仙有把握自己不会失手。
倒是那花臂汉子全然没有提防,反而搔搔脑袋,一脸为难:“大仙这个举动,莫非是要动手?我就是随便问问……怎么,惹得大仙不高兴了吗?”
这略带调侃的语气,着实惹人心烦,无异于火上浇油。金目大仙自觉忍无可忍,身子略一摇晃,身躯骤然膨胀成了巨大的蜈蚣,匍匐在了花臂汉子面前张牙舞爪。
无论面前这花臂汉子道行是深是浅,今天自己免不得要一探究竟:“如果施主一定要问的话,便只能……”
话给与此,那金目大仙反而顿了一下,仿佛灵光乍现。很快,他便收了自己的身段重新幻作了人形。是啊,这花臂汉子看来并不好惹;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用他一用……
“施主,如果一定要打探桃花源的事情,小仙虽然不敢多嘴,但是在这城里倒是有人知道个来龙去脉。”金目大仙假装自己迟疑片刻后,接上了之前的半句话:“黄花镇客栈里现在就住着桃花源的几位贵人,两男一女。如果施主真的对此好奇,去了一问便知。还望施主不要为难小仙。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花臂汉子似乎已经有点耐不住,张嘴问道。
“只不过,但凡您这么唐突去问,是问不出个大概的。”金目大仙装作一副痛下了决心的样子,咬牙说道:“这样,您去了就说是我金目大仙的朋友,说不定对方也会给我这小仙几分薄面。唔,不,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花臂汉子看着这金目大仙,眉梢一松:“这便好办了。那行,眼瞅着天都亮了,我就不打扰大仙歇息。镇上的客栈是吧……”
那花臂汉子径自起身,随手抓起桌上的两枚红钱收入了怀中,然后朝着夜色之中走去。
金目大仙在其身后,一直目送着这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邪笑:很好,斗吧,尽管斗吧。
待你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便也养好了身子。
李棠微微睁开眼睛,一片雪亮的阳光就洒满了视线,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果然啊……李棠打了个哈欠——就如同那杏花仙昨天夜里描述得一样:在黄花镇之中弥漫得那股花香,导致了这个城镇是没有上午的。
街上渐渐热闹了起来,其中夹杂着客栈老板的哭喊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房子,一夜之间就塌了大半!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李棠忙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还好,自己所在的这一半还算坚固,起码能避避风寒。
再听那片热闹声,分明是村民们七嘴八舌好心地劝说着老板不要过度难过——看来,他们并不记得昨天夜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中了妖术被那妖物驱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