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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甲午,中宗身体微佯,携韦后幸骊山温汤。亲王大臣无不随行,中宗兴致所至,更会到大臣在骊山的别院游玩。韦嗣立就因接驾有功,擢升逍遥公。此时朝中上下无不巴结韦氏一族。
星辉璀璨,月华动人,温泉池中水汽氤氲,袅袅的水汽上升幻化成翩跹飞舞的霜蝶,栖息在水汽弥漫的池边。温泉边只有几盏宫灯摇曳发光,照得泉水忽明忽暗。
如豆的亮光由远至近,灯笼的微弱光亮照亮前路。来人站在池边,恭谨的低垂头颅不敢偷觑泉水一眼。朦胧的水汽中一只藕臂轻抬,细腻的手掌一挥,来人便提着灯笼退下,池边只剩被披风捂得严实的人。
温泉水刚刚漫过肩头,水中人划着水走近池边,如脂的肌肤因温泉的浸泡而细滑柔嫩。她趴在池边,微扬着头打量着披风下人的脸色,嘴角轻拢笑了起来。“这么晚请尚仪来,怕是扰了尚仪的清梦啊!”
披风的兜帽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双颊是不同于胭脂的红色,一双清亮的眼睛平静的望着水中的太平公主。缓缓问道:“公主既然叫我来,定是有了答案,还请公主示下,慕容敏感激不尽。”
太平公主轻笑,纤手撩水泼在敏脚下光滑的汉白玉台阶上,没一会儿便结了薄薄的冰,她涂着蔻丹的长长指甲在冰上浅浅刻画,繁复的写下两个字。
敏看着她的手指滑动,心跳逐渐加速,待最后一笔写完,她不禁弯下身子仔细的审视,第二个字是复杂的小篆笔体,但她认得,无论是谁写到这个字都会缺笔避讳。身边虽是温暖的水汽上涌,可是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窜心头,让她如堕冰窟,浑身透骨的冷。竟会和武三思临死前写得字一模一样!那时以为武三思在诓她,却没料到他说的竟是真话。怎么会是他?她不信的对上太平公主满含笑意的媚眼,绝美的姿容却成了邪恶的毒药。
太平公主再度撩水泼在字上,碎冰瞬间融化、再度冻结。仿佛那两个字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畏寒的缩回手,指尖在温泉上起舞,嘴角依然是绝艳的微笑,眼底却是彻骨的冰冷。“你就这样告诉她,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敏颤抖的踉跄退了一步,像看怪物一样瞪着她,怒极反笑的哼了两声,蓦地踢起脚下的冰霜,看着冰屑打掉了她权谋的笑。
太平公主脸色发青,用手轻抚着脸上细小伤口,难以置信的抬头,却看到敏眼底的痛心和不耻,那样浓烈的情感充盈在她清澈明亮的黑眸中。她恍然间似乎回到二十年前,她匍匐跪地请求母亲饶恕薛绍,母亲冷酷的回绝,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冰封了她的心。那时的她就是敏此刻的神情,看着她竟似看着二十年前伤心欲绝的自己。
敏嘲讽的苦笑,毅然摇头。“愿身后世世,勿复生帝王家。”她转身疾走,正对上月牙门前的薛崇简,不由得停下脚步。
太平公主披衣而起,身上的水珠浸湿了绸衣,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她一步步走到敏的身后,几乎贴着耳朵咬牙道:“我们李家的事不用外人插手,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房,蹬鼻子上脸!”
敏冷笑的斜睨着她,回道:“若不用外人插手,你何必要我去激上官婉儿!人生在世,很多东西都是假的,可惟独血缘亲情割舍不掉。身外之物失去了还可以找回来,可惟独亲情断了难再续。为了一个冷冰冰的位子而致自己的骨肉亲人于死地,真的下得了手吗?”
太平公主迷惘的瞪着她悲切的眼眸,转而看向儿子酷似薛绍的容貌,黯然神伤。她猛地攥住敏披风硬扯了下来,凄厉的吼道:“你知道什么?母亲杀子夺嫡、废子篡权,血缘至于她只是夺权的手段。为了打击李氏、提拔武氏,不惜冤死自己的女儿的夫婿,女儿守孝不过百日便逼迫女儿再嫁,好巩固武氏的力量。我的哥哥姐姐都是她害死的!这就是所谓的血缘亲情、母慈子孝?”
敏浑身一震,望着太平公主悲愤的眼睛,急道:“不是的!天后从未想过利用亲子来谋取权势!孝敬皇帝是废太子贤毒害的!安定公主虽死得蹊跷,可绝不是天后害的。天后临终前曾说过没有一个母亲会害自己的子女,你们都是她的心头肉啊!我虽不知天后为何处死驸马,但天后绝对不曾想过要加害于你。她失去了她最珍爱的安定公主,她以为此生不会再有女儿,你的降生弥补她心里最大的痛,让她将保留许久的母爱全部寄托在你一人身上,她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她怎么忍心伤你的心!你不能质疑她对你的爱啊!”
太平公主僵直着身子站在池边,美丽的丹凤眼蓄满泪水。“我不信!当时我那样低声下气的求她,怀着身孕跪在地上,就为了保驸马一命。她知道驸马是冤枉的,她知道驸马一心一意的爱我,绝不会谋反,可她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她在权势和亲情中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权势,她牺牲了自己女儿终生的幸福来换取她权势的稳固。你还敢说她爱我?”
敏哑口无言,默默的静立,很难说武则天究竟有没有利用自己的女儿,她自己也承认为了权势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里面是否就包括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呢?往者已逝,谁也不能再去推测武则天当时的心态。她求救的看向薛崇简,希望他能安抚太平公主。可身旁的薛崇简脸色苍白,额头青筋直跳,紧攥的拳头隐在袖下微微颤抖,面容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敏不由自主的碰了碰他的手臂,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眼中的抗拒让她震惊,可朦胧的眼神慢慢浮现清明,他愕然的瞪着她僵在半空中的手,一时不知所措。
太平公主蹙眉瞪着僵立的儿子,眼中几分计较。她一步步的后退,瞬间跌入水汽氤氲的温泉中,溅起朵朵水花。
薛崇简蓦然惊醒,转身跃入温泉中,将沉入池底的母亲抱在怀中浮出水面,轻抚着母亲的面颊,低喊:“母亲,您醒醒!母亲,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您失去了父亲,可您还有我啊!即使天下人都背弃您,我依然会陪在您的身边,只要您回头就会看到我的!二十年来,您在各色男人中寻找父亲的影子,您可知道我宁愿成为父亲的影子,一辈子只守护您一人。”
薛崇简眼中的痛苦挣扎和不顾一切,让敏深感动容,以前他给她的奇异感觉终于让她找到源头。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内心的感受,一股悲凉从心底窜出,她决然的走出月牙门,不想再介入到这对母子之间。
星辉铺路,敏踏着脚下残雪缓步前行。若不是韦后执意要她随驾,她是绝不会再离开长安的。爽怡和紫叶都在她府中休养,她特意去求上官婉儿派侍卫日夜守护,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自那日从南郊回来,爽怡便再未开口说话,虽然外伤痊愈,可心上的伤口怎么治疗呢?她曾一度寻找天志的下落,他却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长安城中,彻底的失踪。她看着爽怡日日坐在窗前,无望的看着结冰的湖面,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她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劝慰。
紫叶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躺在床上月余,却至今不能下地。大夫说是真元损耗、气血两亏,只能静养。敏便干脆将紫竹坊关了,让她不再操劳。直到敏离开长安,她的精神仍是是好是坏,整日昏昏欲睡。
淼受了些惊吓,被李隆基接回隆庆坊,这次更是带着她来骊山温泉,想用这药泉为她压惊。前几日见她时,精神恢复了不少,脸色也红润起来。
敏长出了口气,赫然抬头竟走到龙墙尽头的沉香殿,这是中宗的寝宫,建在泉眼边上,俯瞰龙湖。源源不断的温热水汽让沉香殿如阳春三月般温暖,殿前的几株梅花开得娇艳,在水汽中沉静绽放。
上官婉儿的贴身宫女站在殿门外伺候,敏知道她此时一定睡在中宗的怀里。她一时竟不知该何去何从,究竟要不要告诉她,太平公主写下的两个字在脑中回旋,竟让她感到晕眩。她甚至不敢去想上官婉儿知道后的表情,她也不敢相信那样懦弱无能的人怎会如此心狠手辣!如果是他毒杀李逸,那给李希敏下毒的人也是他吗?
她抱头痛呼,头痛欲裂。不知不觉又走到韦后的寝宫,龙湖东岸的宜春殿。殿内轻缓的曲声悠扬,竟是彻夜狂欢。韦后新近宠幸的是散骑常侍马秦客与光禄少卿杨均,两人一个懂医一个善烹,满足了韦后性欲和食欲。她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想着几月后中宗的暴毙,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因果报应,只觉得无形重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心口闷闷的似胀满了什么就要脱口而出。她急忙掩唇,掌心的温热,鼻前的腥臭,她赫然低头瞧见苍白的掌心一滩猩红,神智竟清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