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联感觉到疼痛,穿透骨髓的疼痛。高大人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决鲁联,所以只好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到左手上面,就好像溺水的人捞住一件东西就死命抓紧,他搭住对手身体的一部分也死命用劲儿。于是鲁联就感觉肩胛骨像被捏碎了一样。如果不是嘴里咬着刀刃,他肯定会惨叫出来。
鲁联无法对付背后的人坎,他只能下意识往后戳出两脚。这两脚,人坎是面带微笑躲过的。戳脚踢不中人坎,就只能踢在荷叶缸上,大大的荷叶缸被踢震得嗡嗡直响,缸里的水纹被踢得打起了旋儿。
荷叶缸里的水其实不多,因为里面有好大一部分都是淤泥,用来种荷花的淤泥。但那不多的水竟然打起了旋儿来,而且那旋儿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泥水的旋儿、淤泥的旋儿。这景象好多人都见到了,只要是在这园子里高处埋伏着的人坎都看到了,包括站在花荫小道上的鲁承宗也看到了,但是谁都没有出声。有人是惊讶得忘了出声,有人是根本没想出声。
淤泥的漩涡中伸出一只大手,脏兮兮、黑乎乎,长着鳞形角质的手。这手一把捏住高大人坎的脑袋,往一边一扭,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在这园子的每个角落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高大的人坎连个闷声都没发出,便被这只毛茸大手拎着脑袋无声地拖进了荷叶缸中。
刀人口中出刀,回头刺杀,所以他看到了这一切,他好像也意识了这是什么东西。他突然松开了嘴里的刀锋,用尖细的声音大叫起来:“落水鬼上岸了!落水鬼上岸了!”
鲁联才不管什么落水鬼,他没吭一声,继续紧咬着刀刃不放松。然后他将整道刀锋狠狠朝前送去,他要阻止这个刀人继续喊叫,只有他停止了喊叫,自己才可以继续走路。
鲁联的嘴紧紧贴住了刀人的嘴,贴得那么紧密、那么用力。不知道刀锋的另一头是什么形状,其实不管什么形状,这样一道锋利如同纸片的刀刃深深插入到喉咙里面都不是什么好事。
刀人松弛了的身体和鲁联一起跌倒在地。刀人却再也爬不起来,就因为他看到了那么一只有鳞状表皮的大手。鲁联慢慢爬起,他能爬起是因为他到现在才看到这只手。
鲁联是在爬起的时候,扭头看到一只有鳞状表皮大手搭在荷叶缸的缸沿上,他虽然没有看到刚才的过程,但他清楚,自己背后那个高大壮实的人坎瞬间不见了踪影肯定和这只手有关。
这是一只诡异的手,落水鬼的手,是一只像人手却没有人味儿的手。鲁联的感觉是复杂的,就像那手污秽不堪的长长手指探到他喉咙里一样搔痒、恶心、恐怖。他再也忍耐不住,他跪着地上,边呕吐,边朝着远离荷叶缸的过廊那边爬行。
荷叶缸里发出一声怪叫,声音不高却摄人魂魄。在这声音中,一个大手大脚的小东西一个长长的弧线从荷叶缸中直落到池塘的中央。
鲁承宗几乎是和这个小东西一起动作的,他迅速从惊怖和惶恐中恢复过来,迅速朝着画舫过廊奔了过去。
“封层,敞水”这声音是那个甜腻声音的狸子面具女人发出了,这四个字是那怪叫刚刚入水,是那鲁承宗刚刚迈步的时候发出的。随着这四个字,发话的女人不见了,水边石头平台上的女人不见了,很快,池塘中荡起的涟漪也不见了。
鲁承宗和鲁联都不知道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园子里其他的人却都知道。“封层”,护住小楼,不要让他们进去,“敞水”撤开池塘周围坎面,将他们逼入池塘。
鲁承宗比鲁联先一步到的过廊,所以他先一步被踹到池塘边上。他站起来后没有马上重新跃入过廊,因为过廊里已经有鲁联和踹他的人坎动手了,他只好紧张地看看他们的打斗,再不时紧张地看看背后的池塘,似乎觉得水里随时会有个落水鬼的怪异大手会将他拖下去塘去。
过廊里鲁联左手持刀,很快,那乌青砍刀脱手飞出,却不是他飞刀斩杀,而是被对手震飞,砍刀钉在过廊的廊柱上不停抖动着,乌青的刀刃像一汪溅动的水波。
鲁承宗往过廊那里走近了两步,却没有冲过去帮忙。
池塘的中央轻轻冒上几个气泡,浮上水面后久久没有爆裂。
往花房去的路径很短,没走几步就要拐弯了。拐过弯是一道青瓦波浪檐脊的月白院墙,墙上有个没有门扇的圆月门洞。可是从这没有门扇门洞往里望去,却是雾蒙蒙一片。阴霾的下午,在这个小院子里起雾了。
鲁天柳在门洞前静立着,清明的三觉渐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最近她发现自己在三觉的功能上有了不可思议的提高。这情况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偷偷跑到秦先生房里偷了本《玄觉》来看,这书是她和秦先生一起去龙虎山时,白胡子掌教天师送给秦先生的,让他在合适的时候给柳儿讲讲。
而秦先生一直都没有再和柳儿提过这书,不知是时候不合适,还是他根本就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