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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第2页)

新京报:你认为自己的写作一直在成长,而且再成长的可能性还非常大。

莫言: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事件。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我们村子里一户人家,儿子被炮打死了,儿媳也因病去世,撇下一个男婴。姥姥把这个男婴抱去抚养,最后,这个老妇人的Ru房竟然又神奇地恢复了分泌|乳汁的功能。山东籍作家冯德英的小说《苦菜花》里有这样的情节,马尔克斯也讲过类似的故事。本来我在写《丰|乳肥臀》时要使用这个情节,因为别人用过了,只好放弃。可见,这种违反事物发展规律的情形,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存在的。所以,我说我的写作还有可能成长,就不完全是在说梦话。

肉是象征?摇又是食物

新京报:“四十一炮”是这部小说章节的划分方法,在小说的结尾主人公罗小通又用四十一颗炮弹炸死了老兰,四十一这个数字的用意何在?“炮”的意思是什么?

莫言:《四十一炮》的章节划分,现在看来,有人为的痕迹,这里边有巧合,也有削足适履。小说中过分精巧的结构,其实有技巧至上的塑料气味弥漫其间。司马迁说“大盗不动干戈”,巴金说“文学的最高技巧是没有技巧”,这是值得我检讨和反思的。

至于“炮”,可以简单地解释为“吹”,或者是“侃”,“少年侃”,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小说可以归类到“少年侃”里,样板是那部《麦田守望者》。我唯一可以沾沾自喜的是《四十一炮》的叙事是在虚与实两个层面上穿梭游弋,而《麦田守望者》始终固守在现实的层面上。

新京报:在《四十一炮》里,你通篇描写了主人公罗小通对肉的迷恋,我想在这部小说里肉不仅仅是肉,那么“肉”是什么呢?

莫言:肉是肉,也不是肉。肉和灵,是互相依存又相互排斥的对立统一。肉又是欲望,是人的本能,但精神的升华总是建立在本能和欲望的基础上。肉是象征,又是食物。我在写的时候,只是感到这个“肉”是一个丰富的意象,至于其中的内涵,那就不需要我来解释,我的解释,实际上是为自己画地为牢的愚蠢举动。

我的写作还能成长(2)

新京报:在这部作品里你选择了罗小通这样一个孩子的视角来讲故事,你小说好像经常从孩子的视角来讲故事,为什么选用这样的叙事方法?

莫言:说句投机取巧的话:不是我选择了这个视角,而是这个视角选择了我。

“煞有介事”区别时尚

新京报:以前说到《檀香刑》的语言选用了可以朗诵的口语的方式,而在谈到《四十一炮》这部小说的语言的时候,你使用了“煞有介事”,是什么意思?

莫言:涉及小说的声音,这问题很复杂,我曾经想过书面语和口语的关系,也曾经看到过上海一个评论家探讨这个问题的文章,但最终是触到语言、意识、思维、思维材料等许多非常专业的概念的墙壁上而懵头转向。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曾经听过一部在广播电台连播的小说,感到非常好,但把这部小说买来阅读时,感觉非常差。也就是说,播音员的声音,可以给一部平庸小说增添许多光彩。但有些在文本上看很好的小说,未必适合朗诵。我写《檀香刑》时使用了大量的口语和韵文,其意是想和当下时尚的那种翻译小说腔调区别开来,是想用自己的腔调说话,并不是要让电台去连播。

至于《四十一炮》中叙事主人公的腔调,那就是一种炮腔炮调。其实,故事的讲述者,都是“煞有介事”。你不“煞有介事”,如何打动读者?

《丰|乳肥臀》?摇清算人生

新京报:在你的作品里最有争议的恐怕是《丰|乳肥臀》了,但是你多次谈到它是你最重要的作品,为什么这么看重这部作品?

莫言:这部小说,我之所以看重,主要是因为,我的小说,大概可以分为两条路线,一是《十三步》《酒国》这条路线,技术至上,超现实的成分很多,将社会性的内容深藏其中。另外一条路线,就是《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这样的小说,注重地域、环境、历史、家族、命运等比较传统的小说因素。

《丰|乳肥臀》是沿着《红高粱家族》路线发展下来的那种小说的一个总结,这里边有比较多的我的人生体验和故乡、家族等原始素材,是对自己进行清算的一种写作方式。

新京报:《丰|乳肥臀》出版以后,遭到很多强烈的批评,可能是因为很多人没有看懂你要表达的东西?据说,最近又新出了增订本,你作了哪些修订?

莫言:至于别人是否看懂,那是别人的原因。写作过程,其实就是《诗经》上说的“嘤其鸣兮,求其友声”的过程。《红楼梦》比《丰|乳肥臀》好九千九百九十九倍多,但我十几岁时,根本看不进去。比起《三国演义》《水浒传》《封神演义》,对于一个野孩子来说,《红楼梦》那是太不好看了。

《丰|乳肥臀》修订本,主要是把过分累赘的地方作了删改,语言上作了加工,章节上重新划分。

残酷作家?摇温柔欲死

新京报:很多人评论你的小说写得过于残酷,像《檀香刑》我确实只翻了几页,就不敢看了。

莫言:我知道你根本就没看过《檀香刑》,你是人云亦云。因为,《檀香刑》中被人认为是“残酷”的那些描写,是到了书的二百多页之后才出现的。“记者从来不看书”,你们看不过来,这可以理解。而不看书又要评书论书,这是你们的职业需要,也可以理解。

这是半开玩笑的话,你不要认真。但你发表时不要删去这段,因为这很好玩,是我作为被采访者的一次温柔的反抗。我们这些作家,被你们这些记者,像橡皮泥一样,捏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几句反驳的话,希望你们也有点雅量,不要删改。

新京报:我是当代小说忠实的读者,你的小说我当时确实翻了,但我确实没有看下去,就是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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