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说:“皇上最后让他去内务府的西洋乐队了。”
和砷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笑得不行。
林宝也笑了:“我看他是牛皮吹过头了,事后听他跟蒋友仁埋怨,小的听不懂洋话,就觉着他要出洋相了。”
和砷冷笑:“这个洋南郭先生!要是不老实,就治他个欺君之罪!”林宝疑惑地看着和砷,不敢应答。
和砷起身,若有所思地说:“圣明无过皇上,把这帮洋和尚留下来给咱们做事,总比放出去妖言惑众好!高啊!”
这时管家刘全将几颗碎银子塞给林宝,林宝赶紧又跪下:“谢和大人!”和砷视而不见,兀自起身走开。
盐政衙门里,几棵挺拔的广玉兰如华盖般傲立着,盛放的玉兰花香气袭人。满地招蜂引蝶的虞美人更是葱茏可爱,十分妩媚,使得威仪堂堂的衙门多了几分亲切。花阴之下,阿克占和汪朝宗边聊天边走。
“汪总商,剿了白龙帮,盐商们有多少是高兴的,又有多少是不那么高兴的?”
“这个看将来,不看现在。”
阿克占顿一顿:“是说铁三拳尚未归案么?”
“一个铁三拳,无关大局。”
“怎么讲?”
“卖一斤盐,其实也赚不了几文钱,可是盐商们却能发财,这是为什么?”
“自然薄利多销了。”
汪朝宗点头称是:“可也正是因为要卖得多才有得赚,每过一地,每包又加运费六七厘不等,盐价越远越贵。”
“咱们好端端的说私盐,扯这些做什么?”阿克占不解。
“淮盐运到镇江近,浙江的盐运到镇江远,所以两淮的私盐就比浙江的官盐便宜。同样的道理,两淮的盐运到江西建昌府远,福建的盐运过去却近,所以在建昌,咱们两淮的官盐,就比福建的私盐贵上好多倍。”
“所以,那些贪利的百姓,就宁可买私盐了?”
“正是。这个规矩不改,私盐是永远禁不完的。”
“你是希望朝廷,把镇江引岸划归两淮,再把建昌引岸让给福建?”
汪朝宗叹了口气:“之前已经有盐院大人,向皇上禀明过……”
阿克占面色也凝重起来:“皇上不许,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做臣子的,一时明白不了,也不稀奇。不过,你既然有这份心,还是找机会亲自去跟皇上说!”
汪朝宗突然停住脚步,他有点愣。阿克占亲切地说:“怎么,朝宗,你不是挂着内务府奉宸苑卿的衔吗?等捐输完成之后,咱一起交差去。”汪朝宗愕然问:“这么急?”阿克占摊摊手说道:“老汪,兄弟我也是没有退路啊。这盐匪打了,捐输就该缴了,能收多少是多少,你去江西行盐的事儿,也该抓抓紧了。”
他拍了拍汪朝宗的肩膀,大踏步地向大堂走去。汪朝宗愣了下,随即跟了上去。这时,何思圣与鲍以安也并肩走向大堂。
“何先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催命似的把我催过来?我那刚摸了一手大牌!你猜怎么着?二十两啊!可还没开呢,这就赶过来了!”鲍以安边走边不满地嘟哝。
何思圣微笑:“鲍总商手气不错啊。”
两人一进门,马德昌已经到了。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有条不紊地啜着茶水。何思圣径直走进后面厢房。鲍以安刚要和马德昌说话,这时卢德恭、汪朝宗也正好进来,两人均表情严肃。鲍以安愣了一愣,也不作声了,找个位子坐下。
阿克占摆摆手,招呼众人坐下:“我现在不是什么盐院大人,我是那中堡醉蟹,就差满地横爬了!”
几位见他说得虽诙谐,神情却严肃,都不敢笑,也不敢迎合。
阿克占语带不满地说:“各位,这缉私都两天了,居然没有一个来向阿某道喜的,连你卢大人都没来过。是不是我这个外来户搅了你们的好事啊?”
一干人等还没坐稳,赶紧起身。卢德恭刚要开口,被阿克占手势制止。盐商们都神情严肃,四周安静异常。阿克占说:“前天皇上又发来上谕,还是捐输!私盐剿了,照理说,捐输也该缴了。阿某就不跟大家商量了,限五天之内,按各总商每年领取盐引的数目,将七十万两捐输筹集上缴。各位有什么要说的?”
鲍以安很是抵触:“五天七十万两?就算天上下银子,也没这么快啊!”马德昌恭敬地:“大人可否缓缓?”阿克占很不耐烦:“缓个十年八载?”
汪朝宗说:“阿大人奉旨行事,我们理应照办。只是,既然阿大人已经对盐务了然于胸,想必也知道,让盐商凭空抽出七十万两银子,终归是割股疗饥,非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