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占赶到紫禁城时,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空刚刚吐出一点鱼肚白,四周的景物只大致看到个轮廓。
太监林宝拎着灯笼引领着阿克占走在回廊上,一边还嘱咐:“阿大人,您这趟来得急,皇上实在是分不出工夫,只有早膳这一会儿,您多体谅!”
阿克占诺诺:“我明白……明白!”
林宝领着阿克占进了养心殿南侧的一间偏房,在门口垂手肃立,低声说:“阿大人,皇上正在用早膳,您不用报名,进去吧。”
阿克占轻轻推开门。
乾隆皇帝正盘膝坐在炕上,面前一个小桌子。大太监张凤带着几个小太监在一边服侍,鸦雀无声。
乾隆并没有戴冠冕,一身便服,很显老态。他正一手拈着一个豌豆黄小窝窝头,一手翻着一本奏章。像这样的奏折,他身边还有一摞。
乾隆聚精会神,目不斜视:“阿克占来了?过来坐。”
阿克占在屋角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磕了三个头,轻轻走向乾隆,在炕沿儿搭个边坐下。
乾隆头都没抬,指着食盘:“来,一会儿都凉了。”
食盘里只有一碟豌豆黄小窝窝头、一碟小馒头、一碗小米粥、一碗粳米粥、四碟小咸菜。
阿克占看着乾隆已经花白的头发,不由得鼻子一酸。
乾隆随和地说:“朕吃饱了。阿克占,你都进了它,你是厮杀汉,肚子大。”
“奴才……谢恩!”阿克占拿起小馒头一个一个地吃着。
乾隆直勾勾地看着阿克占,阿克占紧张地放下馒头。
他突然对着阿克占笑了一下,问:“白头发没见少啊,雄心壮志还有吗?”
阿克占吞下一口馒头也乐了:“回皇上,都好!”
乾隆在奏折上批阅的朱笔慢了一慢:“你替朕多用点心!”
阿克占的眼眶潮湿了。乾隆一边批,头也不抬地问:“尹如海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阿克占慌忙放下手中的馒头,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条幅呈上。正是尹如海写的“拿人一文,不值半文”。
乾隆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停住了,脸偏过去:“我怎么成了昏君呢?”
阿克占忙不迭地:“圣上英明慈祥,万民拥戴!”
半晌,乾隆不解地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君。当差当了一身病,还扛着。他有多少话要说啊,为什么要死呢?”
皇上对着条幅凝视许久,缓缓地说:“这字有‘骨头’——软骨头!”
阿克占点头:“尹大人是死谏,什么都不说,生生地把这块大骨头给咽了!”
乾隆突地怒了:“你说他是死谏?他不配!‘拿人一文,不值半文。’说得多好啊,多轻巧啊,不拿钱就够了吗,朕给他的差事呢?说扔就扔了,这是逃兵!逃兵!阿克占,别跟我煽情,他尹如海把自身修得那么清白,于大清何用?于朝廷何用?于朕何用?清流误国啊!”
阿克占慌忙伏地:“容臣三个月,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