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名还未说话,旁边一个正擦着翘头案的丫头笑道:“副管事说得半点不假,那时奴婢也在
着,大爷书房里收来的,紫檀雕螭战国玉壁座屏都被了……”
“那是大爷最爱的摆设!”伏名顿时气急败坏,“月姨奶奶要过多少回,都没有到手,大爷回来要是知道了,我也得吃排头!”重重跺了跺脚,“说不得,只好去捱一顿臭骂,也得把这玉壁座屏给拿回来。”说罢,就匆匆向后宅而去。
后宅四进院子里,月钩儿洗漱以毕,丫头们将早膳摆到了炕几上,她正用着饭,目儿走了进来,悄悄在她耳边道:“姨奶奶,彩云姑娘那屋子地尽儿悄悄和奴婢说,大爷把那个掐丝:琅嵌宝石双连宝格盒给彩云姑娘了……”
月钩儿凤目一瞪,将手中的牙箸重重甩在炕几上,差点将方用了一半地麻雀脯细粥撞翻,她咬着银牙,“我向他要了两回,他都没应,大奶奶也说过喜欢,我以为是给大奶奶了,便忍了这口气。没料到竟是给了那小娼妇!”
目儿给月钩儿捧上象牙包银嘴的烟枪,抽开如意云纹炕几上地抽斗,从锡盒里取出萝丝烟给她装上,招了小丫头上来点烟,慢慢道:“奴婢竟和姨奶奶一样的心思儿,断没想到大爷竟是给了她。
姨奶奶,这可不是光为争一口气。大奶奶说不得,是正妻,咱们眼下争不得。彩云姑娘又是什么人?不过和奴婢一样是个丫头,肚子里地还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就这样作威作福?方进门就震服了大奶奶,现下又哄住了我们那糊涂的大爷,将来还得了?”
月钩儿慢慢吸了口烟,冷笑道:“哄住了大爷?她也配!在外头七年才被抬进来,她周身上下,连鼻子带眼,哪一点也配能哄住爷!?”
目儿笑道:“正是这个话,要论得宠的,这府里还得是姨奶奶。不说当年大爷一见着姨奶奶就抬了进府,进京城不到半年就做了偏房主子,便是现下大奶奶进了门,大爷照旧离不得姨奶奶。”
月钩儿哼了一声,“这几年我也吵明白了,我们家大爷是个馋嘴猫性子,任他在外头包几个,又抬几个进来,若是身段、容貌、床铺都能比我强,我也就认栽则,他就老实实一个月在我这屋里头睡上十天!”
满屋子的丫头都笑了起来,目儿一边招呼丫头们将饭食收了去,一边笑道:“听说大奶奶当初也为这些事儿吵过,带累得姑奶奶早产,大爷这性子照旧没能改过来。姨奶奶以往和奴婢说姑奶奶如何厉害,大爷如何看重,听得姑奶奶要上京,对着大奶奶恭敬得不成话,又巴巴儿亲手制了糕点去——奴婢到如今还心疼姨奶奶那日手上溅了滚油,哪里又值得?”
月钩儿半晌没有出声,叹了口气,“许是我经了那事,胆子已经怯了,你大爷他——只有这一个妹子……”
“姨奶奶平日里何等的利害,今日怎的说这样的丧气话,灭了自己的威风?咱们家可不是满人,没得什么姑奶奶为大的规矩!大爷他是独苗,她不过是陈家买来的丫头,当初老爷和太太心肠好,认了她做女儿,论出身比这屋子里站着的谁又高了去?就算是做了府台夫人,也得叫姨奶奶一声小嫂子。大爷若是看重她,哪里又会累得她早产?”目儿接过丫头奉上来的**茶,呈给月钩儿,“姨奶奶尽管把胆子放大些……”
伏名听得屋里继续传出来的话,皱着眉顿住了脚步,过得半晌方报门请进。他进得门来,暗暗一扫,果然在炕琴上看到了紫檀木白玉踏雪寻梅插屏,在靠桌儿上看到了紫檀雕螭战国玉壁座屏。
月钩儿听得他来要玉壁座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便要大骂,目儿却暗暗递着眼色,笑道:“原是奴婢忘了,姨奶奶不过是赏玩两日,昨儿就要奴婢送回去的,倒累大管家跑这一路了。”
月钩儿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出声,默默抽烟,待得伏名取了玉壁座屏离去,方要说话,便见目儿招了个小丫头进来,“去,问问,谁把这事儿抖出去的。”
伏名方把摆设放好,便听得大门前一阵马嘶声,连忙道:“快,大爷回来了,常州罗三爷、直隶宋爷,两湖狄爷、山东孟九爷怕是下脚就要到。叫长门、当卢、道升、玉霍打扮好,待会出来唱曲儿,”顿了顿,“孟九爷好那调调儿,叫琴童、棋童也梳头换衣。”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章 齐府里的四大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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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极是灿烂,春风带着暖意,偏帽儿胡同齐府三门急步而出,大笑着将直隶、山东、两湖、常州四位漕帮帮主迎入,携手步入花厅。
三间相连的大花厅四面格门大敝,四角的:琅蓝彩大花瓶里插满了春梅,阶下廊前的数百盆烘催出的月季、芍药、牡丹、迎春花儿摇曳生姿。
南间花厅,摆上了紫檀木八仙长桌,容貌俊丽,身饰鲜亮的丫头们穿梭往来,将汉席十菜、满席十菜、细果八般、美酒八般并银碗、银筷、银盏摆上桌面。
北间里,齐强与四位漕上大豪倚在剔红雕花果纹扶手椅上,隔几笑谈,四张小几上各摆了三个下酒劝碟,三个下酒果品,南北美酒,上贡清茶亦有四种。
胡须黑浓的孟九爷一身暗红万字纹湖绸长袍,罩着玄色重锦马甲,搂着女装打扮,貌美如花的琴童,接过肤色白细,嗓音娇嗲的棋童奉上的高梁滴烧酒,洪笑着:“齐三,连震云可是油滑得像条泥鳅,老子亲自去了扬州城一趟,他二话不说,领着老子就往私窠子里一坐,七八个嫩崽儿围上来灌酒,老子在那里头住了大半月,他也陪了十来天,愣是没找着机会开口和他说上一句。临了临了,老子醒过神来,他就去了淮安,把李四那愣头青推了出来,这些话哪里又能和李四说的?老子收了李四送的两个相公,啥都没干成就回来了。”
长门抱着月琴、当卢抱着弦子琴正在唱曲,琴声、唱声夹杂着满室的大笑,甚是热闹。齐强不在意地笑道:“他这手我也尝过,你还只是十来天,我当初在清河住了两个月,都没寻着开口的机会。”
罗三脑门光亮,仍是单穿着一身缺襟狼皮祅子,领口微敞,哈哈大笑,“孟九哥,你是出了名的难缠,连震云为了堵你的嘴,又不得罪你,陪着你在相公馆里住了十来天,他也够受罪了。我可是一天都呆不住的。”伸手抓过替他斟酒的玉霍,抱在怀中亲了一口,“他那德性我也见过,大半月没女人可怎么熬得下去。”
几人俱是大笑,孟九一口灌下大银菊花杯中的高梁酒,“老子若不是看着他也算给足了面子,哪里就会这样空手而回?他当初在淮安还是个小头目,被人在他们二帮主面前下了钉子,正发作要卸胳膊卸腿的时候,老子一时好心,顺口劝了几句,替他掩了过去。他如今是江苏帮主,要是敢不记旧事,老子可和他没完。”
“听说,他如今越发老练了。”狄八看着亦不过三十余岁,身材瘦削,面目阴冷,他手持茶盖,慢慢刷着雀舌茶沫儿,“淮安的地盘扫得干干净净,扬州府地钱赚的盆满钵满。没有了太子做靠山,用钱把上上下下打点得四平八稳……”
罗三哼了一声,“他是运气好,扬州府台没投到哪位爷的门下,不会整治他。两江总督、河道总督——那都是看钱办事的主。漕运总督如今换来换去,没个定准。除了这三处,其他的关节,看在钱份上,谁又会和他较这个劲?”
狄八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直未出声地宋二爷。“听说你收留了几个江苏帮地人?”
宋二爷一身月白杭缎锦袍。唇上两抹青须。面目俊雅。气质从容。他微微一笑。一边执着道升地纤纤玉手细细看着。一边轻描淡写。“谁叫他没看住。让人逃了出来。都是漕上地兄弟。我总不好见死不救。”他放开道升地手。看向齐强。“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