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初道:“这刺客大白天都敢到你府中来,可是有什么原因?”
袁无错看了莫应星一眼道:“可能是跟传说的前朝宝藏有关,这府邸是前朝宰相万重阳的府邸,此人极其贪财,前朝覆灭之后,那万重阳一把火将府邸烧了,后来几代人都没有找到他贪污的那些财物,这将军府也是后头重建的。”
原来如此。
传说万重阳生于九月初九辰时,乃九九纯阳之身,因此得名万重阳。据说他出生之时天象有异,朝阳霞光盘桓两个时辰不散,通天都是金红赤黄之色。此人命格奇特,哪怕皇帝几度要斩杀他,都能让他安然脱险。传闻有一回,前朝皇帝在金殿上,盛怒的帝王连剑都拔出来,眼见着要亲手将他捅个对穿,顷刻间天空风云巨变,百鸟飞腾,白日忽而转黑,竟是那天狗吞日之象,惊得那皇帝直接就把剑扔了。
可见此人真的有天道相助。
万重阳此人毕生奉行“不为五鼎食,则以五鼎烹”——要么成为以鼎食之人,要么成为鼎中人,通俗地说就是:哪怕要冒着把他放在鼎中煮了祭天的风险,他也要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站在那世界之巅。
几次死里逃生安然无恙,让他越发的贪财无度,有恃无恐,搜集世间财宝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他不喜银票,所受贿赂皆为真金白银,珠宝玉器。便是那红宝蓝宝金刚石,鲛珠东珠夜明珠,在府中都是成箱成箱的堆着。曾有人说,万重阳造了一个纯金打造的池子,兴致起来之时,便将那成箱珍珠倾倒于池内,“可供成人男子泳戏其中”,后来还有那好事之徒作了一副《圆姬泳珍珠图》,据说画的就是万重阳的宠妾、一个叫做圆娘的胡姬,躺在那珍珠池里赤身徜徉的画面。
人都说其府中之奢靡,奢靡到用水晶做那亮瓦,象牙做那筷着,金子锻造盥洗物件,夜明珠成串嵌于那回廊每个廊柱之上,连那赤金恭桶都满镶着从别罗里来坐海船来的巨大宝石。
难怪皇帝要捅他呢,皇宫跟他的府邸比那就得自惭形秽到死。
如此多的财宝,尽数烧毁在一场大火之中,确实令人扼腕叹息。据说曾经有那救火之人在灰烬之中刨出来烧熔的金子银子偷偷藏起,以此发家富甲一方的都有。
凌双双光是听一听,都感觉自己的耳朵金光灿灿,两眼闪烁着有钱两个字,撸起袖子对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便跃跃欲试。
袁无错冷不防地说到:“当时这府中共计三百四十九口,一个都没留,全数烧死,据说前十几年,此处每逢月圆之夜便有那哀嚎之声四起,太祖皇帝请高僧超度九九八十一日,都没有完全超度此处的魂魄,最后只得将此地一分为二,一半做了那学堂,一半做了将军府。”——杀伐之人身上血腥气重,最能镇得住那游魂野鬼。
凌双双立即就停下了那双跃跃欲试的手:别财宝没挖到,挖出几根骨头就得不偿失了。
她颇有些别扭的问道:“那,那你们住在此处,晚上不怕嘛?“
莫应星笑道:“自古为人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那鬼敲门,何况,”他忽而有些沉重道:“有时候,人倒是比鬼更可怖。”
这点凌双双倒是深以为然,这莫家小二,倒是比那袁家的登徒子好上不少。
登徒子本徒此刻正面容肃穆,望着地上那人的尸首:最近张肆伍的动作可是越来越频繁了。
在看过中秋花灯、火壶和竹篙火龙之后,八月二十,薛云初便要随凌双双返回崇阿山了。原本八月十六便要出发,硬是被虞氏和段氏多留了几日,急得凌双双头上都快冒出竹蜻蜓——再不回去,被师父揍事小,爬那雪窝子事大啊!她可不想像那无羁师叔,年纪轻轻就老寒腿了!
因此这一日,两位夫人再也不好留她二人,只得挥泪送她们出城门而去。
袁无错远远地望着九妹妹前去送别,把自己备好的皮子护膝等送给了薛云初,这才放心地转头去了那望镜楼喝酒消愁——她这一去,怕是得明年开春,哦不,入夏才能回来了。大事还未落定,婚事更无从谈起,这日子,真他娘的是一天都不好过啊。
他一到望镜楼,便熟门熟路地进了自己的专属雅间,也不饮酒了,挥手叫人端了一壶茶上来,独自一个自斟自饮。
隔壁传来哄笑之声,叫他越发的心烦意乱。
织霞姑娘此刻正陪着那周太尉的小儿子周翼玠在隔壁雅间里,与枢密院程礼钦家二房小孙子程玏、翰林学士陈辽实之子陈东匀等几个纨绔在此小聚,几人一时高谈阔论,一时低声叹息,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已经穿透了雅间的墙壁,打扰到别人了。
只听那程玏道:“翼玠兄方才说,以后怕是不能常来这望镜楼,却是为何?”
周翼玠长叹一声,搂着织霞姑娘道:“别提了。我阿娘说,为我寻了一个媳妇,这段时间要去探人家舅母的口风,若是能成,待那姑娘及笄,我便是那有人管着的了。”
袁无错原本闭着眼靠在那躺椅上,一听“舅母”“及笄”,便睁开眼坐起来。
“哦?是何方神圣?”有人问道。
“不许问啊!都不许问!女子闺阁名誉最是要紧,你们都别说了。”周翼玠懒散地道:“不过那姑娘,我那日在一个寿宴上悄悄看过,的确是算得上是个绝色。”他得意地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的纸扇,无不潇洒自在的道:“我阿娘最是疼我,便给我找媳妇,那也是全汴梁一等一的好品貌。这几年我多少也算个花丛高手,”他伸手摸了织霞姑娘的脸颊,颇为可惜地道:“日后我娶亲了,便不好再来会这些美人儿娇花儿了。”
程玏、陈东匀道:“那娶妻有什么好的,成日里拘着你管着你,老没意思。”
周翼玠道:“你们懂个——什么?我阿娘说了,男子只有成婚了,便才算的上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成家立业,这成家得放在前头。你们几个小光棍懂什么?”
几人哄笑起来,皆骂他八字还没一撇,就上赶着把人家当自己媳妇了。
袁无错在隔壁雅间里,拳头捏得梆硬,眼里满是喷薄而出的怒气。
他竟然敢惦记她?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他忽地站起来,压抑着起伏的胸口,在雅间内快步走了几个来回,然后一拳打在那立柱上,直惊得隔壁几个人一惊,暂时停下来那不成体统的一番调笑。
织霞姑娘是知道旁边雅间的,忙道:“想是隔壁有客人吃醉了倒地上,小红,去看看去,若是倒了便叫人把客人扶起来。”
待小红到了隔壁雅间,房间里早就无人,只有那临窗的柱子上有个碗大的凹陷,连那红漆都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