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刚被付闻歌一脚踹飞的段少爷——段赋华,便是小人中的小人。白翰辰先前与他打过一次照面,因孟六而起的一段是非。那会段赋华跟孟六在同一所私立高中读书,都属于造着老爹的钱、不思勤学,见天去隔壁女一中门口守着拍婆子的主。
一中有位校花,姓钱,人长得美,家境也优渥。父亲曾留德多年,有两个博士头衔,回国后在东交民巷的德国大使馆里做事。母亲的娘家姓是叶赫那拉,虽说满清亡了,但这位旧时格格并未就此失了荣耀。她人美嘴巧心思活络,在公使夫人们的社交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钱校花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又是独生女,自小被父母潜心栽培。琴棋书画德英法语皆精通,眼光颇高,自是瞧不上隔壁校里的那些纨绔子弟。孟六和段赋华俩人猛追她,可她一个都不想理。
却说这姑娘心里的弯弯绕也挺多,不好直接得罪有钱有权的少爷们,便想法让他们自己斗。她向孟六哭诉自己被段赋华纠缠,烦闷不堪,书念不下去,季考成绩一塌糊涂,气得父亲要扇她的耳光。孟六那时还是清纯少男,见心上人受了委屈,哭得梨花带雨,煞是心疼。他热血翻腾,一怒之下跑去掀了段少的课桌,把人拽到操场上狠揍了一顿。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感情纠纷”,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颜面之争。被打了打回去就是,输赢凭拳头见真招。可段赋华不介,自己丢的面子不自己找回来,而是跑去找了当时北平城最大的混混,人称“北阎王”的冯天给自己出气。
他说是孟六仗势欺人,抢他的女朋友,还纠集了一帮人打他。冯天算是段赋华的远房亲戚,仰仗他时任北平副市长的大伯给的便利,控制着西城的粪道清理和住家饮水,自然得给他撑腰。于是立刻纠集了地痞流氓小百十来号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学校。
且说孟六一个学生,要是教这帮人给逮着,起码得被扒层皮。听说有人堵校门口要卸自己的胳膊腿儿,孟六翻墙而出,撒丫子往家跑。
白翰辰放学回家,坐在车里路过西单,眼瞧着孟六在前头一路狂奔,后面紧撵着百十来号凶神恶煞的流氓。堪比长坂坡上赵子龙单人单骑救少主,数万曹军紧追其后的阵势。
他赶紧叫司机掉头,追上孟六把人拽进车里,救了那小子一命。孟六上了车,气还没喘匀呢,探头出窗户冲那帮人嚷嚷“操你们丫的!有种接着追!追上老子把孟浩龄仨字倒过来写!”。
当时白翰辰是真想一脚给他踹出去。
后来两边的家长介入,才把这件事平息了下去。被要求与段赋华“握手言和”那天,孟六非拽着白翰辰陪自己一起去,说有他在,等完事儿老爷子不会抽自己。于是白翰辰便与段赋华有了一面之缘。在孟老爷子的办公室里,瞅着那位段少爷拿鼻孔看人的模样,他也挺想抽人。
事情过去没两天,孟六连手带胳膊肿得黑紫。大夫诊过之后说是中了毒。好在就医及时,要不整条胳膊都得给锯了。孟六说,与段赋华握手时掌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想来必是那孙子给自己下的套儿。可无凭无据,就是打上门去找,也奈何对方不得。
孟六便想着等出了院揣把刀找那厮寻仇,教白翰辰跟摁下了。孟老爷子只得孟六这一根独苗,真出了事,擎等着家破人亡。另说局势正乱,政商要员都忙得焦头烂额,做小辈儿的,万不能再给长辈添乱。
梁子算是结下了,后来在生意场上遇到,这俩人都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今天段赋华点金鱼儿“出毛巾”,还给人打了,不由得教白翰辰猜测,他是故意给孟六找不痛快。
毕竟,打从金鱼儿“挂牌子”那天起就是孟六包了的。平时除了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曲儿、揉个肩捶个腿说说情话唔的,老鸨子从不教别人沾他。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像段赋华这种一个月有半个月都住在八大胡同里的更没道理不清楚。
但是眼下和平解决肯定是没戏了,付闻歌那一脚踢的,他瞅着都疼。
段赋华被人从地上搀起来,疼得半天没醒过味儿。等终于闹明白自己连里子带面子都被踢飞了,朝旁边狠啐了一口唾沫,怒目咆哮——
“王八蛋操的!给老子打他们丫的!”
对屋里的人纷纷起身,骂骂咧咧地朝白翰辰他们这边过来。一帮子欺男霸女惯了的主,大多喝得五迷三道,个个脸上都跟要锃出血来似的。他们不认识白翰辰,只道自家主子受了窝囊气,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白翰辰回手护住付闻歌与金鱼儿,眉峰倒起,气沉丹田暴吼一声——
“我看你们谁敢!”。
他这一嗓子倒是镇住了那几个。平时摊上这种事儿的,多求自保,第一反应是花钱消灾。可眼前的这位爷,非但不见半分惧色,倒是比他们还更有人多势众的底气。
扒开白翰辰的胳膊,付闻歌冲段赋华道:“是我踢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跟我单挑,叫旁人帮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祖宗,别他妈火上浇油了。白翰辰忍住白眼,往旁边挪了半步,把付闻歌整个挡在身后,沉下气道:“你们可四九城打听打听,我白翰辰怕过谁?有种你们今儿就弄死我,否则有一个算一个,老子全他妈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白家二爷。”有人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