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他们什么也没想,把一切当作再简单不过的交易。真是那样,买卖双方有什么好想的呢,他们甚至整晚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用成年人的本能配合默契。
……
夏安远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像躺在苍鹫横飞的天葬台,一个人做一场单方面的献祭,另一个人做一场单方面的徒刑。
天蒙蒙亮的时候,纪驰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伸手捞住夏安远,让他扬起了脑袋,再一手去接听,另一只手将指间抽剩的烟头喂到夏安远唇边,夏安远没动静,……让他将烟嘴含进去。
“好,”他看着夏安远吐出的雾气,言辞中有种不可思议的冷静,“给张总备的礼带上,再拿套衣服,二十分钟后机场汇合。”
电话挂掉,衣物摩挲声响起,纪驰咬住残余的烟头,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就这样穿上。
……
五分钟后,大门关上了。
夏安远发着懵,跪伏在沙发上喘气。耳道里传来辽远空旷的鸣响,他忽然想到林县那条巷子里的蝉,到秋天的时候,也会变得跟自己现在一样脱力,缓慢的,生命就从它欲要僵腐的身躯中抽离,留下一只无声无息的尸体。
醒来时,他仍旧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夏安远首先感受到的是颈椎和膝盖的刺痛,他把自己撑起来,浑身上下像被重型卡车碾碎后重组,没一处骨肉完好。
窗外的天还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样子,灰里透着白,不知道是清晨还是傍晚,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睡了一整天,还是只是几分钟。
他咬着槽牙,艰难地起身,没有第一时间收拾自己,而是从洗衣房找出来干洗剂和最为柔软的毛巾,小心翼翼地从头擦拭沙发上的痕迹。
这种事情他做得很顺手,很多年前他是经常见纪驰这样擦它的,轻缓、细心。纪驰矜贵漂亮的手指做这样的粗活其实很违和,但他做得相当好,以至于这套沙发时至今日还像崭新。
沙发还在,人却早就变了。
清理到它的每一个角落,他好像都能看见当初的他们,在上面度过的那些夜晚,和每次结束后都不缺的温柔爱抚和缠绵。
感叹什么物是人非呢。
夏安远想。
他知道自己从前不配,现在更不配。
纪驰早该这样对待自己的,把他当个物件,用就用了,丢就丢了,一声也不要过问,彼此心里反而会更好过一些。
喉咙一痒,他想咳嗽两声,才发现自己喉咙嘶哑到连这样的生理性反应都做不出来。
他眨了眨酸胀的眼,把毛巾放好,脚步缓慢地往纪驰让他住的那间房里挪。
光线晦暗。空调不知疲倦地运作,把脑袋吹得闷沉,夏安远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忘记钻进被子里之前,有没有把自己清理干净。
把沙发擦干净就好了。他这样想,随后陷入漫长的昏睡。
第36章求你个事儿,你答应么?
“真的不去?”李家齐双手撑在课桌上,手指拨弄着夏安远的橡皮。“哎呀,吃喝拉撒我爸全包了,全程专车接送,保证您宾至如归,那度假村可太好玩了,我去过的,”他冲夏安远抛了个媚眼,“全是大美女。”
夏安远清点了作业,把它们装进书包,又拿过惨遭李家齐玩弄,掉了薄薄两层痂的橡皮,收拾好笔袋,也一并塞到书包里。
“真不去啊?”李家沱按住他收拾东西的手,“席远,你别总是这样,好多同学都去呢,给大家一个交朋友的机会嘛,你不能这辈子都不交朋友吧。”
夏安远被迫停下动作,他抬起头,透过眼镜看着李家齐,换作旁人,真的很难抵御李家齐这副纯良小白兔撒娇的模样,“真不去。你知道的,放假我的班都排满了。”
李家齐踌躇半天,仍然劝:“就休息两天嘛,你请个假,我把你工资补上。”说着说着他俯身到夏安远耳边,声音放低,“给你介绍对象呢,人3班有个女生看上你了,托我牵个线,我可是一口应下来了,你别让我跌面儿。这机会来之不易,把握住啊兄弟。”
他直起身来,一边眯着眼睛怪笑,一边在夏安远手上乱搓:“怎么样,考虑考虑嘛?”
“考虑什么?”
冷不丁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李家齐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缩着脖子,转头看向纪驰:“学神啊……您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纪驰的校服领口往两边外敞,像是有些热,所以他才会将自己一贯喜欢拉到顶的拉链放松下来,露出一小片皮肤,和形状分明的锁骨。夏安远不小心多贪看了几秒,见到了细密的汗珠,他急忙移开眼睛。
“或许上辈子是猫?”纪驰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个少爷样,他淡淡地往下看了眼,李家齐的手还放在夏安远的手背,“猫走路没声儿。”
李家齐被他这一眼盯得,手上像烫了个洞,他赶紧甩开夏安远:“那什么,席远啊,这事儿咱回头再说,你们聊你们聊,我妈等我回家吃饭呢。”
他把装了砖块似的书包往肩上一甩,跨过两张椅子,撒丫就往外跑,风风火火惹得教室里剩下的人都盯着他屁股后面看。
夏安远把笔袋塞进书包的空隙,试了好几遍才把拉链顺利拉好。他抬起头,纪驰竟然还没走,站在原地,像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