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懒得出这个头的。
何苦呢,皇上现在尊重她,若是对他的宠妃出手,以皇上那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必然觉得皇后把他的看重和脸面放到地上去作践,那时候翻脸无情起来……
皇上的翻脸皇后见过多次,但要是落在自己身上,皇后都不敢去想!
贡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奴婢知错了。”又正经起来对皇后娘娘道:“自打前年贵妃和齐妃都到了圆明园,宫里着实安静,可娘娘才过了多点安稳日子,这宫里却又要起风了。”
皇后也叹息:“自打过了年,尤其是到了这个三月里,宫里宫外接连出大事,也难怪人心浮躁。若是弘时的指婚没定,熹妃或许还不会这么急。”弘时眼见与储君无缘,弘历可就被推到储君之争的最前线去了。熹妃便是没那么大的心非要儿子做太子,可也少不得担忧,信妃一旦有儿子,会把她们母子视为眼中钉,对弘历不利。
这回的举动,是颇有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意思了。
皇后端起茶来出神,半晌自言自语了一句:“熹妃已经算沉得住气的了。本宫是早没必要争这些了……”
有句话说得好,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皇后已经没有弘晖了,对她而言于储君之位无所求,无可求,万事皆空。
但她在有孩子的时候,也是一门心思为了他打算的:弘晖出生的时候是康熙三十六年,那些年正是侧福晋李氏,也就是现在的齐妃最得宠的时光,几年内连着生下好几个儿女。
那时候自己如何不急?如何不替弘晖早做打算?难道真等李氏的儿子都立了起来把弘晖的好处抢走她才动吗?当然能出手时要先出手!正如此时的熹妃。
那争的还是王府世子位呢,她就忍不住出手要压一压李氏。当时也不是没忙中出错,叫李氏抓着一二福晋为难她的把柄狠狠告一状,也为此跟还是王爷的皇上有过龃龉和冲突。
当然,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皇后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
但人都是如此,有欲望就难免有破绽。
如今熹妃也难忍住了。
皇后有过儿子,能明白些做母亲的苦心和焦心。但在宫里,明白甚至同情是一回事,这做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娘娘预备将那两个嚼舌头的小宫女怎么办?”贡眉往窗外看去,只见两个小宫女跪在宫墙和雪芽的影子底下,一动不敢动。
皇后回神:“命慎刑司苏掌司来带走。就以宫中节庆时两人彼此口角争吵,扰了吉日处置吧。”
贡眉就撩起帘子出门,点了个小宫女,让她去慎刑司跑腿。
回来就见皇后依旧拿起库房单子,回复给母家挑东西的状态,不管这程子事了,只最后留下一句:“熹妃从来如此,做事总要留足了余地才肯动,却不想,这宫里谁又是傻的,只有她知道给自己留路呢?”
需知若是一个皇后要探妃嫔的底,做事留几分力还可,那是上位者往下的施压。但一个妃嫔想探皇后的意思,还想不费劲也不沾手,最好让皇后出头她躲着,就实在也是看轻了皇后这么多年料理后宫的手腕。
熹妃只觉得,送进承乾宫的两个小宫女,就像是小水滴落到水坑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以她一贯谨小慎微不出错的行事,这会子当然不会去买通什么人,着意打听皇后处或是慎刑司的消息。
她只能等。
等的时间就过得极慢,熹妃就拿出叶子牌来,跟宫女随手摆了一回,却觉得无趣。
不由想起听人说耿氏会去永和宫寻信妃打雀牌——是从什么时候起,裕妃再也不来寻自己说话和斗牌打发时光了呢?
熹妃喜静,景仁宫就总是安静的。
她对着这宫殿,忽然觉出一股难言的寂寞和孤单来。
只是这样的心绪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有弘历,为了弘历,她也要做一个让人挑不出错的嫔妃来。既如此,只一点孤单寂寞算什么。
而皇后这里,将人轻巧换了个名儿送慎刑司后,转头就跟皇上回了一声。
顺便提了一嘴给她找活干的熹妃:“她胆子小不敢料理宫人,信妃又正在闭门养身,熹妃就将人一路压来了承乾宫。皇上也知道,蠢人口中的流言蜚语,理会了才是叫他们得意,臣妾就换了个名头,将那两个宫女送了慎刑司了。只是这两个小宫女是打何处听来的,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臣妾倒不好铺开查了,否则若是让有心人把这些话扬开,信妃可要难受了。”
皇上听了神色也淡下来,显然不快:“皇后做的很好。倒是熹妃,在宫里多年,连两个小宫女也不敢料理吗?这样的人,直接送慎刑司就是了。”一路送到皇后宫中,叫有心人打听了又是一桩事。在皇上眼里:这样背后言三语四的宫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送慎刑司,再有再送,这么愿意嚼舌头,就去慎刑司里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