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天夜里,有愧无法入眠,她不敢入眠,一睁眼,那索命的人从马二郎变成一群死士,他们每个人都面如土色,伸着手要去掐她的脖子。她只得从床上下来,披上一件单衣,到院里转转。
&esp;&esp;晚风里,她看见有一个人也没有睡,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静立在月光下。她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不困么?”
&esp;&esp;何愈低眸,轻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开口道:“处理完这些事儿以后,我就真的要走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们留信号,我还有要事要处理,不会在这里待得很久,到时候,就算我有这份心,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能来救你们,知道么?”
&esp;&esp;“知道。”有愧点头,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月光。
&esp;&esp;离开,再见,离开,重逢。
&esp;&esp;这不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么?有什么可挂念,又有什么可多说的?
&esp;&esp;何愈那双深邃的凤眼突然变得悲伤,他缓缓开口道:“我曾有妻。”
&esp;&esp;有愧微怔,这是何愈回
&esp;&esp;她不明白何愈的话。那时不是他亲手射出的长箭吗?没有一丝的犹豫。那么为什么,他现在要用一种近乎哀悼的悲伤提起这段过往。
&esp;&esp;“她是怎么死的?”有愧问道。
&esp;&esp;何愈没有看她,他的头微微昂着,闪着亮光的眼睛平静地注视这天上的月亮,
&esp;&esp;问完后,有愧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甚至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有时候太靠近事情的真相,便会被真相灼烧,不如避开不提,就此作罢。但她的话已经问了出去,像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机会。于是她只能站在原地,屏息等待何愈的回答。
&esp;&esp;何愈沉默了半晌,夜里的冷风在两人之间穿梭着,就像那天的悬崖峭壁上的寒风,在当她摔落的时候,像一只巨大鸟的翅膀,从腋下托起她的手臂,然后让她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岩石上。那经过数万年河水打磨的岩石,俊荣崎岖,刺破她的皮,划开她的肉,最后生生折断腹部胸腔里每一根骨头。
&esp;&esp;“她……她是为我而死。”
&esp;&esp;这并不够,回答太过含糊,像隔靴挠痒一样避开了真正的痛楚,于是她决定继续问下去,刨根问底,“怎么为你而死?”
&esp;&esp;这时,何愈却开口了,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
&esp;&esp;有愧顿时语塞,这一句话瞬间巧妙地将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何愈成了步步紧逼的进攻者,开始探究她的秘密。
&esp;&esp;她眨了眨眼,她觉得难受,又是猜忌,又是试探,这时两个人的难受。于是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干脆告诉何愈她的真实身份算了,“我……”有愧开口,“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她没死,会怎么样呢?”
&esp;&esp;如果还没死?这个念头突然冲进了何愈的脑海。他并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那天以后,他曾派人搜擦整个悬崖,但除了几块衣服的碎布以外,一无所获。不见尸首的确可能暗示人还活着,可那日河水湍急,什么东西掉进去都会被撕成碎片,没有人可能活下来……
&esp;&esp;他抬眼,再次认真的端详眼前的这张脸,眼睛,眉毛,和嘴。无论那个地方,都不是她的模样,看得越久,却越过陌生。他低下头去,问道:“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问题完全是庸人自扰。”
&esp;&esp;有愧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不过师父曾跟我说过这么一句俗语,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我便时常想,这句话反过来说应该也是说得通的。”
&esp;&esp;何愈看着月亮的眼眸动了动,睫毛上一层银色的月光扑簌簌地落下,他思索了半晌,然后开口道:“不可能的。”
&esp;&esp;有愧便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esp;&esp;“因为她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来找我。”何愈说。
&esp;&esp;有愧不由自嘲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他总是这么骄傲而自信,居然如此笃定得觉得她一定会来找他?看来当初她的爱真的太过廉价,所以才让他如此自然的视作理所当然。
&esp;&esp;“你就这么肯定?”有愧道。
&esp;&esp;“是的。”何愈点了点头,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因为如果她还没死,一定会来找我报仇。”
&esp;&esp;什么?
&esp;&esp;她看着何愈眼里一闪而过的光亮,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迷雾里,那隐隐绰绰看见的怪物,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而更多更重要的线索,她却还一无所知。难道他真的有什么苦衷吗?
&esp;&esp;“好,”有愧徐徐开口道。
&esp;&esp;“什么?”何愈问道。
&esp;&esp;有愧说:“你不是说你还缺一个给你上药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