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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Lucifer 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从恐惧与矛盾之中抽身。在我的眼里,他的死是一个隐喻,抑或可以将之称为谶语,昭示着我不久之后与之殊途同归的命运。我强迫自己不再抽空给浅泽打电话(有时情不自禁地拨了号码,再迅速挂掉),也强迫自己不再在看到某样东西时想到浅泽,我甚至无数次练习当浅泽打来电话时应该如何拒绝……然而当真正接到浅泽的电话时,我却又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着他的模样:皮肤苍白,额前长长的刘海落下来,眼睛像高原上的湖泊一样纯净……

终于有一次,我对他说,浅泽,我最近很忙,夙兴夜寐的生活令我疲惫不堪,如果有事,可以写信给我。

电话那边少年的语气显然有些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默默地挂掉电话。

此后每周我都会从邮递员手中接到一封厚厚的来信。信件的内容大多是讲述自己的生活、对叶芝诗歌的理解,并在末尾询问何时才能与我相见。有时我会给他写简短的回信,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看完之后叠好,放于枕下。我深知自己如今的一系列举动,也只不过是无奈之下的逃避,到头来说不定适得其反。然而我只是欲求生存,欲求有尊严地生存。

在许许多多个不眠之夜我都会坐在窗前,映着如练的月华,用黑色中性笔在记事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深刻而艰苦的想念——这是我如今唯一得以恣情放纵的方式,也只有如此,才能直视自己颤抖的内心与被泪水浸渍的灵魂。对这种特殊又难以言喻的情感的犹豫不决是我的原罪,无法回避。

我也总是情不自禁地画浅泽各个角度的肖像,然后再失态地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就连睡觉也不得安生,有时刚刚睡下,就有梦魇袭来,惊醒后久久无法再次入眠,只能睁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就像自己在夏城生病时一样……在过去的十八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将来也势必会找一个普通的女孩恋爱、结婚、生子,终其一生。而走到今天这步,我始料未及。可是如今盘踞在我脑海中的只有浅泽,那个忧郁而清秀的少年,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在我们分别的日子里,我甚至在看到一个与浅泽有几分相似的男孩时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

难道我只能像现在这样日复一日地消磨着自己的情感,最终被别人发现,失去自我?像Lucifer 一样除了自杀之外再也无路可走?

不,不能这样。我们本不该这样。

已是四月,樱花绚烂地盛开。冬日带给皑城的记忆已经随梧桐所长出的毛茸茸的新叶逐渐褪去,整座城市一改冬日阴沉灰郁的萧条,呈现出温暖与生机。公园中随处可见笑容满面手拿棉花糖的孩子,湛蓝明媚的天空之中,云朵与风筝相互缠绕,交织出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童话。阳光也是美好的,顺着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温柔流淌的河。阳光充足的时候我会平躺在地板上,可被不安包裹成茧的内心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也就是在这时,FR 酒吧又新招聘来了一位驻唱歌手。

徊年,来认识一下,这是唐卡,酒吧的新驻唱歌手,在皑城的酒吧颇有名气。一天下午,酒吧刚刚开门,王先生便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向正在吧台后面整理调酒工具的我介绍。继而又转身对女孩说,这是调酒师徊年,以后你会有机会品尝到他调的酒。

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女孩一眼,她的身材瘦而高挑,随意地穿了一件灰格子外套。从成长岁月的最初至今,虽说接触的异性并不算少,然而就在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我还是惊呆了:她的面庞瘦削而苍白,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狭长的双目犹如被冻结的湖水,几片枯叶毫无生气地躺在上面,激不起一丝涟漪。倘若说Lucifer 与浅泽只是神似,那么眼前的唐卡无论神态还是面容都与浅泽有着惊人的相似,她此刻的眼神甚至令我想起了初识时的浅泽,想起如白驹过隙一般从我指尖流去的时光。我的目光不禁为她深深地驻足,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

第五章 与爱情错身(2)

你说什么?唐卡问了一句,她的声音与她的目光一样,也是冷冰冰的。

我回过神,冲她挤了挤右眼,翘起右嘴角,说,唐小姐您长得真漂亮,呼啊。

本以为所有女孩面会对诸如此类的奉承都会照单全收,却没想唐卡在听完之后脸依旧像是冰雕一般,她注视着我,冷冷地回绝道,不要叫我唐小姐,我叫唐卡。

我笑了笑,“唐卡”是在彩缎装裱后悬挂供奉的宗教卷轴画,这未免也太高不可攀了——难道你觉得被万人仰视的感觉很开心?——呼啊,肯定没人敢追你。

唐卡黑色湖水般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怅惘,又在瞬间恢复冰冷,没有说话。

你原来和王先生认识?见她不说话,我又迅速转移话题。

不。唐卡简单地回给我一个字。你认识之前的那个驻唱歌手吗?她又突兀地问了一句。我的手突然一抖,玻璃杯差点掉到地上,半晌才低声说,是的,他已经走了。

听王老板说是坠楼身亡——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从楼顶跳下来吗?

或许是个意外,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我不知道……我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而唐卡却突然笑了,看你紧张的样子,难道你很惧怕死亡?

死亡的结果不足以令人恐惧,令人恐惧的是过程。我回答。

唐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从高脚凳上跳下,一言不发地向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2

那天,我照例为客人们调酒,并在调酒时与他们聊天,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聊天的罅隙,我无意间发现一个身着黑色衣裤朋克打扮的女孩拿着电吉他从更衣室走出。她径直走向吧台,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停下。这时我才认出她竟是唐卡。我注视着唐卡那张被浓妆覆盖到已经无法辨别本来模样的面孔和夸张的发型,笑言道,唐卡,现在的你更漂亮了。

她却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抱着电吉他跑向舞台。手指用力地拨,吉他立即爆发出玻璃碎裂般刺耳的声音,台下的欢呼犹如在涨潮时拍打暗礁的浪花。此时的唐卡已经完全进入了演出状态。我环顾四周,听歌的大多是生面孔,显然是为唐卡而来。突然置身于如此嘈杂的环境,我一时难以接受,下意识地捂起耳朵,却猛然想起寄宿在浅泽家的第一天晚上,自己也给了那个安静少年一个震耳欲聋的夜晚。我摇了摇头,叹息声刚刚从唇边开启,却被激烈的摇滚和欢呼声淹没得没了踪影。

唐卡在众人的欢呼喝彩声中面无表情地走下台,走向更衣室。周围的一张张面孔像浓墨重彩的脸谱,久久保持着同一种神情。

我专心致志地调着手中的鸡尾酒,耳畔却突然传来了更加震耳欲聋的欢呼。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唐卡一身白色蕾丝纱裙,银色眼影,手握着一枝洁白的百合,赤裸双足走向舞台正中央。酒吧瞬间暗下来,一束银色的细碎光芒从天花板照射下来,缓缓飘落的人造雪落满她的头发,她的纱裙,她单薄的肩膀。空气中的喧哗逐渐消失,我甚至能够想象出酒吧所有人脸上满是沉醉的神色。因为就在那一刻,连我都不禁为之驻足,为之流连。

钢琴的伴奏响起,伴随着一同飘入耳中的,还有唐卡如梦的歌声:

天空上 挂满了蓝色 透明的 没了 海面上 漂流着梦境 我坐在里面 渴了

花儿开了 虫儿醒了 树叶轻轻 动了

太阳里 雪花在幻想 软软的 化了 月光里 琴师在乘凉 音符顺着指尖 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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