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寂静半晌,秦海手机突然从薄被里发出声响,秦时齐下意识垂目看着他掏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青武哥哥”,他心里霎那间腾起一股不悦,怒气来之凶猛,浑身上下白蚁啃噬般,甚至反感到想抢过手机骂几句。
“喂,青武哥。”秦海有些着急起床,斜了一眼床上人,自顾自走到窗边,“好,可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找个日子去老地方等你……”
什么他妈叫老地方?秦时齐黑下脸,盯着秦海挺拔且略显宽阔的背影,心里头突然冒出这小子是不是长高了的错觉,随机又被刚刚屏幕上亮起的“哥哥”两字掠夺理智。
以前明明说是朋友,怎么还认起了哥哥!半夜三更打电话干嘛!什么事还得夜里打过来,是不是他妈傻逼啊!妈的二货。
秦时齐认识江青武。
江家爷爷是周县地痞流氓,与秦俊峰年轻时交往甚密,他俩双胞胎孙子起名一文一武。而这为文的年轻惹事进了监狱,为武的品学兼优考起公务员,常被人拿来做比较。
秦海在窗边三言两语挂了电话,发现秦时齐脸色难看端坐在电脑前,他将手机揣兜里,慢吞吞走过去,“玩什么呢,不睡了吗。”
“一个电话吵过来,我他妈还睡个屁。”
秦海缄默无言,上前示好揉着他肩膀,秦时齐显然很吃这套“撒娇”动作,克制满腔焦躁情绪,扭头望着他严肃道:“你之前怎么有本事查到魏真那伙人?是不是他这个二逼给你搭桥铺路了?”
“哥,你最近头发是不是长了?”
“过几天剪……”秦时齐抓抓脑袋瓜,立马反应过来,“别岔开话题!你背着我到底在搞什么鬼?”
秦海不顾他所言,转身重新爬上床。秦时齐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握住他脚踝,单手一拽,大男孩半身悬在床边,可他既无畏惧也无表情,淡然地用另一只脚蹬了蹬秦时齐的手,“放开我。”
“我他妈问你话呢。”
“现在上来,我就告诉你。”
秦时齐信以为真跟上床,秦海关了台灯安稳躺他身边,“晚安。”
“我操,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动手啊!”
“这事真过去了。”秦海正色直言,“如果你再说下去,我还是会想查,想弄清楚,想给县城一个交代。”
“这根本就不是你的事情!”
“你告诉我,这应该是谁的事?”
“他们成年人之间的破事,就他妈让那些成年人去管。你读你的书,你考你的大学,做你秦海该做的一切事情。懂不懂?”
“不懂,因为我们不会永远是孩子。你要成为那些大人,我也要成为那些大人。”秦海苦涩笑道:“正义和善良,难道还分年纪吗?”
秦时齐憋屈万分,讲又讲不过、打又打不得,从前也是现在也是。他一世英名,张扬跋扈,怎么在秦海这里永远都要受窝囊气呢。
“别一副气哄哄的样子,我以后不会……因为我都弄清楚了。”秦海一口气说清楚,“职高强买强卖的事是我匿名举报的。青武哥把遭受校园暴力的学生做了统计,一个年级就有21个,这还只是长期受虐的人数。零零碎碎欺负的人不计其数,那群人逮住这些老实人施暴,三年累计勒索快有十万了。”
秦时齐睁大双眼,“十万?”
“关于那些女孩的流言基本都是假的。我查过打着学生名头的交易,其实都是一些二三十岁的妇女,不过……”秦海卡顿片刻,语气有些无力,“所谓的社会人总喜欢骗高中生感情,玩弄之后再抛弃,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遥遥说,这都是愿打愿挨,这都是心甘情愿……想不到是真的。县城里的价值观扭曲了,哥,我觉得肮脏的交易并不可恶。可恶的是受害者她们居然麻木到乐意,居然是一厢情愿……居然分不清是非黑白……”
秦时齐有些错愕,“什么时候?”
“你们高考前一段时间。”
秦时齐脑子里想起了消失不见的邱泽天,有些担忧又有些难过。
“我确实改变不了别人的思想。”秦海惆怅语气悲凉,“谁也没错,是教育、是家庭、是环境,是县城害了很多人……”
秦时齐闭眼松口气,警告这事查到这里就够了,学校里的事能压制就不错了。而秦海自言自语嘀咕这几天总会梦见周雨,觉得很多事情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这话令秦时齐更难受了,“咱们不是去看过她了吗。”
“她到底为什么自杀,我现在都弄不清楚。”
修墓,为一个逝去多年的人修墓,这样荒唐离奇可笑的理由,秦海始终不相信。
“雨姐没爸妈,从小跟路远他们一起长大,后来路远走了……”秦时齐琢磨着,“她就认了爷爷这么一个师父,他还做那种事情。”
“雨姐说她根本不在意这篇文章。”
“你能断定她不在意爷爷的看法么?”秦时齐咂舌不悦:“人家那么尊敬师父,这和捅她一刀有什么区别。我今天说实话,就咱们爷爷那三脚猫功夫,还学人带徒弟。”他愤懑不平啧了声,“都他妈抬举他而已,要是没权没钱谁认识他那几个字……”
“我还给她……我愿意还给她……”秦海语气急切,“到底为什么,我想不通。”
秦时齐耷拉眼皮,张嘴欲言又止,叹口气缓缓地说:“她高中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你应该没见过,姓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