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过非这才大梦初醒,提着袍子往里赶,在门槛处还绊了一跤。
祝约乖乖任他抱着,早没力气斗了。
方才出宫一路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他实在是头脑发昏,只想赶紧叫晏闻放他下来,慌不择言道,“祝家是乱臣反贼,你不怕被参一本同流合污?”
晏闻一点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像是当个笑话,反而把他往上颠了颠,上半身挪成个不伤肩的坐姿,皱着眉简直不耐烦至极。
“反反反,我陪你一块反,明天就招你家揽江军攻了城门楼子,扶你做皇帝行了吧?!血都快流一缸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祝约听他大逆不道地说疯话,气得哆嗦,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他忽觉激怒晏闻这种人或许并不是个好办法,只能继续挣扎。
可惜他负伤太重没有力气,越挣腰腿的手就按地越紧,最后晏闻纹丝不动,反而把自己急得满头都是汗。
等晏闻将他放进宫城外的马车,脱了官袍盖上,他仍没放弃下去自己走回侯府的心思,只是刚往车门挪了一步就被按了回去。
晏闻鲜少直接露出这般不悦的神色,他跨进车里催了车夫,这才大马金刀地坐下,揽起沾了血的白色衣袖,阴云密布道,“祝循如,讲点道理。”
一贯带着笑意的人开始恐吓是有几分威压的。
祝约顿了一下,看向那些已经发乌的血,想到方才这人几乎是边被打边抱了他一路,忽然就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这世上万事总是有对有错的。”晏闻抬臂揉了揉眉心。
他光裸的小臂上不知何时也沾了干涸血迹,还起了一些红色抓痕,和脸上一巴掌留下的痕迹交相辉映,好不精彩。
尤其是那些抓痕已经肿起,还有两道深的冒着血珠,想到那是他刚才挣扎之余的杰作,祝约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
晏闻却好似浑然不觉地和他继续讲道理。
“你与朱端有情,原本说好大路朝天各走各边,他如若真的敬你,你心里放不下他还情有可原,我也什么都不说,可你看看今夜的望江楼,那是个什么鬼地方?!他有妻儿,又拿你当个什么东西你看不清?!为这样的人要死要活,合适吗?!”
祝约知道他误会,又有苦难言,歪着脑袋靠着框框行进的车厢壁重重地呼吸着,也不答话。
“是,我知你难受,普天之下谁没有难受过?小侯爷金口玉言,老子知道了朱翊婧现在不过拿我当个玩意儿,顺她心了哄哄,不顺她心了一脚踹开。难不成我要跟你一样要死要活?!没有这样的世道!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
晏闻似乎泄了气,他忽然垂下手放在膝上,锁着眉宇低声道,“整整六年,凭什么”
“什么金口玉言,我他娘的说什么了?!”
祝约原本累极,结果这话如天打雷劈一样,脸色霎时变得更差了,他颤抖着急道,“这关你和阿婧哪门子事啊?!”
“别瞎想,跟你无关。”晏闻像是十分烦躁地靠在身后车壁上。
祝约却突然变得不依不饶,他抓住晏闻不让他躲开,“到底怎么了?!”
晏闻知道他的脾气,如果知晓一起起始都是因为他那句“带长公主远走高飞”,恐怕祝约会自责到死。
“咱哥俩都瞎了眼罢了。”
晏闻终于憋出一句,“我说我要成婚,然后辞官带她回梅里,其实就是犯了浑想看看在她心里我究竟几斤几两,没想来真的。谁知她派人送我一句‘不委身无官无名之辈’,我疼了她六年换来这么个结果她连劝我一句都不劝就说这样的话”
自为官后他从未与祝约说过自己的私事,此时絮絮叨叨了许多,有些像回到湖东旧时光,一下子说出来连人也畅快了不少。
“现在想想也不全是因为这次,她早就对我有些不满,我又不是呆子,这半年来总能察觉得出她不对劲,这回不过是捅破了。”
晏闻盯着他,掐了掐那张听完早就呆滞无言的脸,像警告又像在劝导。
“但我跟你不一样,祝循如,我这人认定一人会对他千般万般好。但要是他伤了我,我能跑多远跑多远,绝不回头。”
第40章虚情
鞑靼使臣已在京中使馆住下,为首之人灰氅鹤发,一应交谈皆命身边稍年轻的官员代劳,晏闻与少卿雷固已在使馆呆了三日有余,几番周旋下来,这群鞑靼人态度圆滑,不明说此行目的,只道想见陛下。
为首的老人名叫鄂斯图,是蒙国的使官,晏闻从见他第一面起他就抱着一只朱漆的方盒,眉眼也不看人,全然游离世外。
“这帮蛮子。”雷固与晏闻一道从使馆出来,脸色极差,他刚与鄂斯图来了一场唇枪舌战,准确说是和他身边的侍从谈判了一场。
但这些鞑子脸上虽然堆满了笑,要求却不肯松口,他们并无其他目的,只想单独见一见承泽帝。
雷固耐着性子解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祭祖在即,皇帝召见须鸿胪寺与礼部安排。
鄂斯图身边侍从只会微笑,用一口流利的官话告诉他,他们可以等,顺便看看南国风光。
雷固求助般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晏闻,自进了大鸿胪,谈判议和一事晏闻算是他的师父,此时他却没有据理力争,而是静静听完鞑靼人所求后,拉着他一道出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