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隰荷点点头,声音更小,“但是不能说。”
晏崇甫抱着他,“你母亲很爱你,她只是,因为一些坏人,不能陪在你身边。”
隰荷什么都知道,摸着他父亲的背,“不要哭,我也想念母亲,我梦里,见过她好多次。”
王睿书就要回来,他依依不舍地从晏崇甫怀中出来,拉着他的手,“再见,父亲。”
他小小的身子又转身往回跑去,晏崇甫站起来,同长廊那头的奶娘李嬷嬷深深地鞠了一躬。
时间一年年过去,晏修铭对他一点点放下心来,愿意给他点实际的好处。
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最受器重的晏三公子了。
隰荷五岁,他终于可以把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七岁,他带他去廉州,借着去查账的名头,见了月娘。
她在她的小院子里伺弄花草,离开他的这些年,她似乎又有了从前的朝气,他站在门口看她,她的身影和好多年前她在渔船上,撞开满河岸的莲叶,撑船来到他身边时一样。
他喊她:“月娘。”
她的背影呆了呆,慢慢转过头来。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真的比什么都好。
在廉州的半个月,比他此生所有幸福的时刻加起来都要好。
离开时,向来懂事的隰荷趴在月娘怀里哭着不肯走,他伤心极了,晏崇甫不得不狠下心来,把他从月娘怀里抱出来,递给李嬷嬷。
他对月娘说:“你再等我几年,真的。”
月娘微微笑着,对他点头,“不要太辛苦,我会等着你,一直。”
他一生都在让她等,可是她到死都没有等到。
额尔敦在边境起兵,廉州就是第一座城,朝廷派出去的兵马一批又一批,战况很不好。
晏崇甫心乱如麻,他留在廉州的人迟迟没有传回话来,眼看着天下就要动荡,晏修铭交给他许多事去做。
隰荷已经十岁,他很聪慧,很多事没人告诉他,他都能猜到,他闯进晏崇甫的书房质问他:“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母亲在廉州,生死不知,你却在这里不动如山!”
晏崇甫转过一双疲惫的眼看他,“我现在去廉州,辽人没有杀你母亲,你祖父的人会先杀了她。”
“我已派了人去,把她接走,”他像是也在说服自己,“她会平安无事。”
隰荷握着拳头,恨恨地瞪着他,“你这个懦夫!”
“你就是舍不得失去你的一切!”
他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奔跑在长廊上,他长到十岁,也才见过他的母亲几次,她是那样美丽、温柔,她的怀抱那样温暖。
他小时候,养在王睿书那里,只有李嬷嬷会抱他,他悄悄问:“我可以叫你娘亲吗?”
李嬷嬷说:“可以。”
“但是你有自己的母亲,我和她是不一样的。”
等他真的见到他的母亲,他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
他们血浓于水,他的鼻子、眼睛长得和她那样像,他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一定很爱他,就像他天然地爱着她一样。
他不知道晏崇甫的为难,他只知道,真正爱一个人,绝不会这样冷眼旁观,到她生死之际,仍然如此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