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箐虽看不太清,但耳朵还算灵敏,他听见了周围人谈话间似乎误入了一种死胡同里,什么叫别接触城外人?什么又叫做城外的脏东西?
两个小工要到了银钱他们三人也就没在成衣铺前逗留了,林念箐能感受到周围人朝他们看过来的目光不算友善。
他已经许久没来过云城了,上回来时云城还没有什么慈恩圣女像。
因姑姑家的表妹病重,林念箐的爹娘就带着他们兄弟二人一道来云城拜访。那时表妹病得当真快死的模样,咳嗽时捂着嘴的手帕都能被血染透了。林念箐彼时还小,被弱不禁风的表妹吓得连做了几回噩梦,也是从那次回去之后他才想着要学医的。
只是那次他们离开云城没多久,便听说云城不止一个人病倒了,许多人相继得了一种怪病,五脏六腑被侵蚀,年迈的承受不住,死了好些人。他们都说云城有妖邪作祟,出了个专门吃人五脏的妖。
再后来便有慈恩圣女下凡这一说,彼时云城封城了许久,城里的人都不愿出来,其他地方的人因听闻那里有会传染致死的疫病也不敢靠近,渐渐云城便与周围城池疏离了。后来慈恩圣女当真将妖邪收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云城里得病的人便少了许多,疫病远离后慈恩圣女的画像便遍布云城的大街小巷。
前几年林念箐的爹娘说想带他再来一次云城省亲的,可林念箐又因学医吃药迫害了眼睛,失明了近半年,即便后来好了,视力也再恢复不了如初,瞧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这回来云城,他知道爹娘的心思。
大哥早就成亲了,小侄儿都满地走,会捧着书背文章了,他也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爹娘早年便说要让姑姑家的表妹与他定娃娃亲,这随口说的话本当不了真,但这两年夫妻二人见林念箐岁数摆在这儿,眼神又不好使,正好他姑姑家的小姑娘未找个人家,便又泛起了活络心思,想让他借着探望姑姑的名由,与小表妹再相看两眼。
接触接触,感情自然便来了。
林念箐知道,他也不是排斥表妹,只是上一回见表妹,她弱柳扶风地趴在床头咳血的模样着实给了他不小的惊吓,加上他也没什么成家的想法,这才拖拖拉拉。
即便没有刘老板这一遭,这两个月内,林念箐还是要来的。
他与小工拖尸体风尘仆仆,天色已暗,大晚上到姑姑家去于理不合,便也打算和阿箬住同一间客栈,想着明日买两样礼物带去姑姑家。
远离了人群,两个小工低头数钱,林念箐眯着眼沿墙角走,一抬头还未看到客栈的招牌,却意外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住!”
林念箐不是有意的,他眼神不好,加上眼前的人穿着一身黑,几乎与墙角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实在没看见。
“他死了多久了?”
突然一道声音带着微香吹上面颊,林念箐诧异地抬头朝对方看去,这一身黑的竟然是个女子。
不是对方长得像男子,而是林念箐没想到一个女子会在大晚上穿一身黑。
他也不敢贸然凑上前去瞧对方,为了真诚地与人说话,能找到那个人的双眼,林念箐已经闹过好几次笑话了,他只能低着头反问:“什么死?”
“刘揊,我看见了是你们把他的尸体送回来了,他死了多久?”
女子问话,林念箐才反应过来:“啊,算上今日,第五天了。”
“这么热的天,五日的时间怎么没让他发烂发臭呢?”
女子的声音有些低,说着话时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便是反应迟钝的林念箐也听出来了她心中不悦。
“我、我有防腐的药。”
林念箐刚说完,便察觉到一双锐利的视线带着嫌恶落在了他身上,他连忙解释:“但、但那药效也快过了,明日就烂……明日就烂。”
“嘁,死在外面,便宜他了。”
女子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
林念箐也不敢拦她,只等人走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他觉得方才那女子浑身煞气,那些话听起来,应当是与刘老爷有仇了。
两个小工见林念箐一直站在墙角没走,以为他是到了天黑眼神又差了,便引着他去客栈里,要了两间房三人便匆匆洗漱休息。
阿箬看见了林念箐。
楼下人为刘老爷唱哭,声音不时传到客栈二楼的房内,阿箬本来不打算理会的,可一股沉沉的阴森冷意靠近,叫她不得不走到窗边朝外打探一眼。
这个窗户刚好对着街头的斜角,能看见半边成衣铺门前现状。
刘老爷之死和刘夫人的哭泣引来了许多人,密集的人群中只有林念箐三人背着人群离开,可阿箬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林念箐,而是站在客栈角落里的一名黑衣女子。那女子与林念箐搭上两句话,阿箬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视线便更黏在女子的身上挪不开了。
女子的身上,有鬼气。
她的双肩上飘了两团鬼火,火焰很小,势力很弱,为护体所用。
人的双肩有魂火,魂火若灭了,人也行将就木,大限将至。世人会病,多与魂火明灭有关,少了魂火的人自幼便会被邪气侵体,病体沉疴。
那女子本身的魂火几乎看不见了,若不是两团鬼火帮她撑着,她应当很快就会死掉。但若不是长时间与鬼魂接触,鬼火亦不能与活人相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