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人说话,缓了一缓,向齐目于他的少林群众一摆手,神色威然道:“众弟子听令!不得我的命令,谁也不可向乾坤大明宫中的人去挑衅报复,可听清么?”声如洪钟,敲人耳孔。少林弟子闻言,心虽不甘,却无不应诺。
光阴逝去,乾坤大明宫一众陆陆续续而回,因南少林掌门方丈已颁下令来,故而双方相安无事。孟公子与毒蜘蛛皮,毒虎峰孔公,毒蜈蚣龙婆三人以及众人说明了情由,乾坤大明宫眼见让寻来儒者破阵救人而不可得,都不禁摇头长叹,苦于又无法可行,只得寄望于他,留待明日,再由他入阵去救乾坤大明宫宫主。当下由少林寺僧人引着,俱下峰去,安置妥当,所寻来众多饱学之士,也被安置在少林寺中,飨待。只孟公子因身有重创,不宜身受颠簸,有柳月儿形影相陪,回那山洞中伤养。
傍晚之时,天空那白玉盘悄无声息地爬上树梢头,洞外春虫低唱不休,却显得更加安谧。不多时,有僧人送来斋饭与他二人吃了,没多时,又来数僧人送来几床干净棉被及治伤各药。僧去后,孟公子点燃蜡烛,与柳月儿说了一会话,也不用送来之药,便盘坐石床之上,运功疗起伤来。柳月儿百无聊赖,走出洞口,坐在一石之上,双手托颐,举头望月,幽幽地出神,一阵风吹来,微有寒意。
她心忧孟公子伤势的同时,回思与孟公子相识天香客栈,患难与共钱塘潮,直至此时石洞同处,当真百感交集,万端心绪。
不觉间,斗转星移,夜静更深。又一阵风朝洞中吹来,熄了那石桌上烛火,石洞中登时一片黑暗,莫能见物。
初春之时,山高风寒。柳月儿一个寒噤,醒过神来,这才觉得浑身冰凉,大有冷意。她站起身来,双手抱怀,抖抖颤颤,瑟瑟缩缩往洞中便走,却见洞中黑洞洞地,目不视物。
此时孟公子尚在潜心动功疗伤,已至抱元守一之境,于外界之事,丝毫不知。她知那是万万不可惊扰的,自己此时若摸黑进洞避风,磕磕碰碰,说不得发出声响,他倘乍闻异声,一惊之下而至岔气,可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她不敢冒半分险,倾耳一听,不闻洞中有任何动静,知孟公子行功未止,便不敢再往洞内踏进一步,小心翼翼地又回到那石上坐了。风一阵阵地吹在她身了,她心中也不由得一阵阵凄茫。
夜色更深,山风一阵紧是一阵。月光之下,但见眼前山木隐隐约约随风而动,时而发出哗哗的风动林声,见此茫茫夜色,她心下微怯,双手互抱得更加紧了。
月上中空,已是子时时分,夤夜之风更急更劲。孟公子动功疗伤已有二个多时辰,他却丝毫不自知,而柳月儿独自坐在那石上吹风受怕,也有两个多时辰了。洞中光阴不觉逝,峰上受风似多年。她渐觉渐冷,终于身子麻木不仁,不再怕山风来吹。倏间听,她听到孟公子惊噫一声,道:“咦!火怎么熄了?月儿,你在哪儿?”接着便听到窸窸窣窣地下床声。她一听到孟公子叫自己的声音,又想想自己这两个多时辰里的苦耐,心中委屈之情似暴长的河水般猛然决堤,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滚滚流下,不由得回头去望黢黢黑洞。这一回头,登觉脖子骤然酸痛,原来她坐在那石上,身子渐渐麻木,久久未动,脖子急扭,又如何能不痛。
第一百一六章 阵中旖旎
她听孟公子又叫了自己几声,伸手一拭眼泪,低声应了。孟公子闻声,黑灯瞎火中摸到那石桌前,又在那案上摸了几把,寻着火褶子,凑近一吹,亮前豁亮,点亮了蜡烛。他放回火褶子,向洞口一瞧,隐隐可见柳月儿的模糊身形,正坐着不动,叫她道:“月儿,起风了,快进来!”只听柳月儿嗯了一声,却不见起身。他又道:“怎么了月儿,快进来呀,现在外面挺大的风,有些冷吧。”却又只听她嗯了一声,犹不起身。他心下疑虑,当即秉烛走出洞口,烛光照处,但见柳月儿两脚支地,坐在石上,双手抱怀,正回头瞧着自己,两眼中竟是泪痕斑斑,烛火从他眼波中映出,忽闪忽闪。
孟公子瞧了,心中不禁一蒙,惊道:“月儿,你怎么了?”一手持烛,一伸去扶她。他使力不大,这一扶竟扶她不起。他不知原由,心下茫然,当即俯身蹲在她面前,连声问道:“月儿,怎么了,你怎么了?”语意间微有急意。
柳月儿见他此时就在自己的眼前,神色间对自己有说不尽的关怀,不由得眼圈一红,扑簌簌两行泪水再次滑落,哽咽道:“我在这坐着不动,时间久了,血脉凝滞,便难以动弹了。”孟公子闻言吃了一惊,当即撇下手中火烛,落地而灭。他不避男女之嫌,在她身上数处按捏,给她推血过宫。好一会,见她肢体渐渐可动,便停下手来,问道:“可能动了么?”柳月儿轻轻点头,作势欲起,孟公子伸手相搀。她来回踱了几步,全身酸麻之感大减,又踱得几步,已觉体内血脉相通,行动如常。
孟公子宽下心来,捡起撇下那烛,摸回洞中那石桌旁,点燃蜡烛,又走出洞外,拉着柳月儿的手同回洞中,扶她在床沿上坐了,来问她原由。柳月儿不愿说出实情,只道:“那时你在洞中运功疗伤,我闲着无聊,便到洞外走走,后来想到本门功夫已搁下了好久,便练起本门的功夫来,可是不知怎地,忽觉身子僵硬起来,周身便不灵便了,久而久之,动弹不得。”孟公子听说,不以为疑。柳月儿见他信了自己所说,暗自叹了口气,这一叹,实藏有无限心事。
当下二人又商量明日孟公子入阵救人之事,柳月儿眼见他此时伤势严重,哪里肯让他明日再次犯险,只得阻劝于他,可只劝了几句,已知多劝无益,便不劝了,不免愁眉不展。孟公子眼见已是深夜,知明日还得入阵救人,当下便将寺中僧人送来的棉被中的两床,在那石床上铺好,让柳月儿去睡,自卷两棉被,铺在洞内正中,傍那石桌,二人和衣而卧。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迷迷糊糊之中,孟公子忽觉洞外传来一阵呼呼之声,此声非山风之声,而似人行之音。他一惊坐起,力用得大了,身上伤口一阵疼痛,却也不顾,三元归一,向那洞口凝神注目,只听那人行呼呼声止,山风呼呼风续,接着便响起细碎地脚步声来。
这半夜,山风不休,深遂夜空之中,亦是云谲波诡。苍旻淡淡云层,只得任风舒卷,不住飘散而去。月光透过飘移的云层,洒下凄凉萧瑟光来,照在了这山洞之前。
孟公子向石床上一听,寂静之中,可闻柳月儿呼吸之声甚是均稳,知她连日随己奔波,惊心劳身,此时已睡得熟了。他不愿因外面来的那人惊醒她,便掀开被角,摸着了鞋轻轻穿上,缓步向那洞口挨去。忽见洞外月光之下,地面上一条长长的人影,正渐渐向洞口而来。片刻间,那影子已由洞外延伸至洞中。不想而知,来者已至洞口。他心下不住疑猜,不知来者是谁,这时到此何干。正不解间,忽见那影子停住不动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百一七章 阵中旖旎
孟公子打定主意,不管来者是谁,都得出去一见,便小心走向洞口,顺着地上的人影瞧去,见洞口站着一身形高大之人,黑暗之中也瞧不清楚,轻声道:“阁下何人?此时到此何为?”却不闻应声,不由得又走近几步,凝神一看,原来是个黑衣人。他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是万师兄么?”黑衣人也轻声道:“是我。”孟公子走出洞外,站到了他的跟前。黑衣人轻声问道:“你怎知我姓万?我可不曾与你说过。”孟公子道:“师兄还记得那日苏州城郊之事么,你去救郑婆时,郑婆口中称你为空哥。后我从你的武功招数上看出,你那时使的是青龙吟世功,此门绝技乃本派不传之学,非弟子不传,当时我便知晓你与师叔的渊源了。又后,我在那龙腾山庄观玉大会上,又听那追魂门萧门主提到,乾坤大明宫之主万毒之尊有两个弟子,其中一个还小,叫什么名字,他倒是不知,但另一个嘛,那时他说道已有二十余岁,叫作万碧空的,想来自是师兄你了,故而早知师兄你的姓名。”黑衣人闻言,只嗯了一声,半晌不语,若有所思,又隔了一会,方问道:“那叫月儿的姑娘睡着了么?”孟公子不料他会提到柳月儿,一怔说道:“这些日来,她随我颠簸不已,无端来到此处,这当真有累于她了。她现下已睡得熟了,先前我不知来的是师兄你,还怕因此而吵醒了她呢。咱远还是远些说话,莫吵醒了她。”黑衣人呵呵一笑,道:“我正是这般心思,才压低声音与你说话。”
二人走出一箭之地,黑衣人停步说道:“这月儿姑娘所练的功夫,乃是一门毒功,想必师弟早已知道的。”孟公子点了点头。黑衣人又道:“但你有没有觉得,她修习的毒功与我师父所传下的‘万毒纲谱功’极为相似。”孟公子闻言,微一沉吟,说道:“我起先见到她与她师兄凌子阳时,还以为她师兄妹两是师叔的传人呢,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万毒门的人。”黑衣人道:“听说万毒门的掌门人叫刘波阔,一向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首,极是诡秘,他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孟公子道:“不知师兄想起谁来?”黑衣人道:“昔日乾坤大明宫毒芯蛇刘公护法。”孟公子吃了一惊,道:“我昨晚与乾坤大明宫一伙人睡在一处,听他们睡前闲聊中提到毒芯蛇刘公这人。他们说在五年前,不少人群攻乾坤大明宫,双方经过一场恶斗,最终乾坤大明宫元气大伤,几位护法携主,败退而去。也是那战之中,刘公从此没了音讯,后来乾坤大明宫逃走的噍类,都以为他已死在那战之中。现在听师兄的意思,万毒门的刘波阔与当年那刘公,莫不是一人?”黑衣人迟疑道:“难说,当真难说!”微微摇头,他忽又问孟公子道:“你伤势如何了?”孟公子道:“师兄所赠果是灵丹妙药,于治伤之功,当真匪夷所思,又兼我有两度动功疗伤,这两者齐施,伤口已开始愈合。”黑暗之中,黑衣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孟公子也看不清他眼神中的神色,但听他嗯了一声,显似甚为欣慰。
黑衣人又伸手到怀中取出一瓶,倒出一丸,交于孟公子手中,道:“这天山雪莲制成之药丸,师弟今晚可再服一粒。”又取出一物,道:“这仙鹤草粉末,再敷些在各处伤口之上。”待孟公子接下,他又道:“此二物内服外敷,以师弟的功力修力,相信不出数日,便可大愈。送药已毕,我要去了,师弟保重。”说罢一抱拳,飘身而去。
孟公子只觉与他言犹未尽,不由得跟上几步,忽见他身子晃了晃,便消失在黑夜之中。他立在原地,呆望良久,便服下了那丸,后又撩衣敷药。俱讫,悄然无声地回到洞中,躺在原处又睡,一时难以成眠,脑中不由得想起万碧空来,心中只觉他有四分亲切,六分诡秘。不一会,他又想到与柳月儿一路同来的种种经历,一时心中百端交集。忽又想到在己临来之时,叶如婷悲戚痛哭的神色,他心中不禁又是一酸。想着想着,念头再转,另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时情难自禁,悲从中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中,他就睡着了。
第一百一八章 阵中旖旎
翌日,孟公子身上疼痛,早起。他见柳月儿犹自沉睡,站在石床前,眼中看她娇俏无俦地面孔,心中回思曾与她共度过的往事,心中不禁甜甜地,蜜蜜的,同时也酸酸。他一敛心神,也不叫醒柳月儿,独身走出石洞。此洞洞口迎向东方,他一走出,见东方晨曦似出又未出,映红一片朝霞,十分怡人,不由得深吸一气,缓缓舒出,不禁心怀畅然。
他心中有事,虽身在山颠,眼前旭日将升时的朝景有无限美意,可他却无暇眷恋,一径来到五行八斗阵那阵口,见已有人早到。一一看去,都是乾坤大明宫中的人,有坐的,有站的,还有一人,正站在那密林前,向林中端详,正是皮公。
那伙人中有人见得孟公子,便指着叫了起来。余人皆见,皮公一愁莫展,当先趋至,招呼道:“公子好早!”孟公子见他神色,调侃道:“可更有早行人啊!”皮公听闻,一声苦笑。孟公子笑道:“皮公护法莫不是因破阵救主之事而皱面?”皮公颔首,忽问道:“公子与入阵救人之事,有几分把握?”孟公子断然道:“八成!”皮公闻言,惊喜道:“公子所说当真?”孟公子笑谓道:“都到这地步了,莫不成我是跟你说笑!”皮公怕他见怪,忙道:“在下忧主心切,若有失言之处,望公子莫怪。”正欲揖手,孟公子忙止住,道:“不怪,不怪,一点不怪。”又问道:“昨日我跟你说的那绳索已取回了吧?”皮公道:“此事关系吾主能否重见天日,甚是重大,如何敢稍有差池。”当下便带着孟公子来到众人之中,唤来属手,提出一捆长索来,一圈圈密密麻麻地卷着,显是极长极长。皮公接过那捆长索,掂一掂,笑呵呵地递向孟公子。孟公子一接在手中,便觉沉重。皮公指着道:“原来这捆绳索乃牛盘混以精钢丝结成,寻常兵刃斫之,一般无碍,十分牢固。”孟公子向众人道:“昨日,若不是有人以这根长索相救,我已是一命呜呼了。”众人不解,有人问道:“不知这么一条长索如何可用来救你,你又怎地以此相救我家宫主?”
正说之际,毒虎蜂孔公、毒蜈蚣龙婆前脚后脚而来,身后各跟着一伙人。但见那龙郑手中提着一篮,正腾腾冒着热气。她一见孟公子,当即快步上前,向他说道:“这是给你们二人带来的斋饭,只是这寺中食物都是这般,无荤无油,且委屈公子,将就来吃。”孟公子笑道:“龙婆护法客气了,餐素戒荤对人体可是大有好处的,我乐得来吃,哪会嫌弃。”言罢又是一笑。龙婆向左右一张,问道:“那月儿小姑娘呢,怎不见她人?”孟公子一念至她,心下甚是疼惜,道:“她连日来随我奔波劳碌,甚是辛苦,此时尚自睡哩,我也没惊醒她,只想让她多睡会。”说着从龙婆手中接过那篮子,凑到鼻前一闻,虽是素饭,却溢出浓浓的米香。皮公说道:“在下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之人,既然公子与那小姑娘此时尚未早膳,想必也饿了,依我看,公子可提这食物回去,与那月儿小姑娘一同吃后,再赶来不迟。”
当下孟公子便提着食物回到洞中,见柳月儿兀自睡着,一时也不忍叫醒她。忽见她神色惊慌,面部微微擅动,听她口中大声叫唤起来:“危险……快把手给我……你看你,又流出好多血来……”孟公子一惊,见她微蹙秀眉,满面汗珠,只双目兀自紧闭,知她做了恶梦,方才乃为呓语之言。只听她又道:“你快把手给我呀,我够不着你……”忽然大叫起来:“不要,别刺他……孟公子……你快闪开啊……”一声惨呼,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孟公子心怀激荡,泪水在眼眶中一隐,忙去扶她坐起,叫道:“月儿,月儿,做恶梦了么……”柳月儿睁开眼来,泪水仍自不休,一见是孟公子,怔了半晌,哇地一声,一头钻到他的怀中,哭得更加伤心了。孟公子一手搂着她的肩头,心中感动无比,只觉胸中热腾腾的,他再也忍耐不住,不觉潸然泪下。
第一百一九章 阵中旖旎
柳月儿在她怀中哭了一会,抬起头来,伸手揩了一把眼泪,抽噎不已,仰望着他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不听我劝,非要入救五行八斗阵中,结果那阵中忽有好多恶人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