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么了?太医不是说没事吗?”
“我没事。”祁明夷疲倦道:“娘,你出去歇着吧。”
祁母不放心,“我出去做什么?你这孩子。”她目光浑浊不堪,伸手在儿子胸口上轻轻摩挲,“是这儿吗?还疼不疼……”隐约听到儿子嘀咕了一句,没听真切,“嗯,你方才说什么?”
“娘……”祁明夷声音细细的,乌黑的眸子带着一丝期盼,重复方才的话,“我们能不能不要继续……,那件事情了。”怕母亲责备,急急补道:“这些年来我们过得挺好的,爹是个好人,哪怕娘的眼睛瞎了,他也一直对娘很好啊。”
声音恳切,“娘,那些过去的事,……忘了好吗?”
“过去的事?!”祁母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刻,神色亦是狰狞,“难道我们赵家一百三十二口,就活该被牺牲?难道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你的舅舅、舅母,你的那些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们,就应该白白死去吗?!”她滚下泪来,指着自己的双眼,“那些血海深仇你不知道,可是你娘的眼睛生生哭瞎了,你看不见吗?!”
“娘,我知道的。”祁明夷难过的解释,“我会好好读书上进的,照顾娘一辈子,就算爹将来早走了,我也会一辈子好好孝敬娘的。”他觉得心酸无比,“可是……,就算玉家的人有错、有罪,就算玉贵妃贪图荣华富贵,但阿沅她是无辜的啊。”
“阿沅?无辜的?”祁母阴恻恻一笑,讥讽道:“我明白了。那玉氏从前就是出了名的绝色美人儿,想必沁水公主也十分美貌,你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早就动了心思对不对?你喜欢她……,呵呵,我的儿子,居然喜欢仇人的女儿!!”
“不,不是那样的。”祁明夷挣扎着要起来,却扯着胸口的伤,忍不住轻轻“咝”了一声,咬牙道:“我只是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
祁母哈哈大笑,凄婉反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可是娘……”
“不必再说了!”祁母止住冷笑,打断道:“我劝你清醒一点儿!不说咱们跟着搅和了这么些年,便是一开始入局,就已经不能抽身了。你这会儿想要反悔,且问一问,宫里的那一位会答应吗?要是小公主不出乱子,阻挠了她的大事,到时候死的就是祁家满门!你心疼那个小狐媚子没关系,只想清楚了,到底值不值得赔上全家性命,去成全你那无辜的阿沅,呵呵……”
祁明夷脸色惨白如纸,惊骇道:“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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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内,明*的帷幕高高挂垂落下。
武帝一脸怒色,将奏折在御案上面拍的“啪啪”作响,朝着靖惠太子骂道:“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你身边的人又是做什么吃的?让你去江南走一趟,原是叫你见识见识外省的意思,省得整天窝在宫里头目光短浅。结果呢?你倒好,跟着那些酸腐文人聚在一起,惹得他们闹事,弄得荆州一团乱!”
靖惠太子今年二十四岁了。
比之七年前,除了身量更微微富态一些,面容更成熟一些,性子还是没大改变。从小在父亲的喝斥下长大,越被喝斥,就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低头解释道:“那荆州刺史领了朝廷拨发的银子,说好要造一座惠民桥的,结果偷工减料,竣工的当天,因为过去围观的百姓太多,竟然生生把桥给压塌了,而且还死伤了好几个百姓。”
“所以呢?”武帝反问道:“你就跟着那些酸才子们一起忿忿不平,纵容他们聚众闹事,洋洋洒洒写什么进圣万言书,闹得全国上下都知道了。不仅如此,你还跟着在后面落了自己的款!”质问儿子,“这是一个储君该做的事吗?!不说快点把事态压下去,反而越闹越大,是嫌朕还不够生气是吗?”
“不,儿臣不敢。”靖惠太子在心中腹诽,父亲这么生气,不就是因为泼了他的面子吗?去年朝中有会阿谀奉承之辈,提出建议要在全国修一千座惠民桥,将皇帝的恩泽广施百姓,用意祝福皇帝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结果荆州惠民桥偷工减料榻了,弄出人命来,这哪里还是国君恩泽的惠民桥?简直就是劳民伤财的不祥之桥!如今父亲年纪大了,只喜欢听顺耳的,好听的,一点点不愉快都听不得。荆州惠民桥的事,闹得他脸上很不好看,自己又不小心捅大发了,所以才会惹得他如此恼火吧。
“给朕滚出去!”武帝大袖一挥,喝斥道。
“儿臣告退。”靖惠太子后退了三步,方才转身,一溜儿低头出了大殿,沿着外廊急急离开,刚走到头要下台阶,抬头便看见玉贵妃立在下面,像是早就到了,因为避讳所以在此暂时等候。心中猛地紧张起来,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玉母妃好。”
玉贵妃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因为保养得宜,衣衫又不*穿重颜色,淡扫蛾眉、薄施脂粉,看起来仍是一个倾国倾城的花信少妇。华贵的瑶台望仙髻,鬓发如雾,斜簪三枚同款碧玉花簪,端庄中带了三分妩媚,眼含水、眉含情,便是不言不语,亦是一派仪态万千的风采。
她打量着靖惠太子的苍白脸色,问了一句,“又惹皇上生气了?”
方才父亲咆哮那么大声,她都听到了吧?靖惠太子满心尴尬不已,偏偏是这副懦弱样子,偏偏赶上她瞧见,只怕越发的看不起自己了。
有些不甘心的解释,“是因为荆州的惠民桥塌了,所以父皇生气。”
玉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你呀。”不免想起自己的哥哥,前大蜀王朝的废帝,也是和太子一样的性子,养于妇人之手,优柔寡断、偏听偏信,以至于最终亡了国,连性命都跟着葬送了。
“玉母妃……?”靖惠太子听出她语气里的怜惜,不由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