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已打定主意把自个当成陈三郎,便不再闭眼装死。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吼噜噜’一阵轰鸣,原来是从早晨到现在粒米未进,肚子打起了鼓。
“这么黑,”他不禁脸上发烧,看左右一片黑洞洞,只能瞧到隐约两团小小的身影:“怎么不点灯?”
“三哥莫是忘了?”两团身影愣了一会儿,较大的五郎瓮声道:“前后晌你去要过,大娘娘直是不给,还惨骂你咧。”
“靠……”他,也就是陈三郎不禁火气上涌道:“这是虐待未成年啊!”
“何乃未成年?”
“就是你们这样的!”陈三郎没好气道。
“那你呢?”
“这倒霉孩子,哪壶不开提……”
陈三郎对这个世界,也是心怀畏惧,他还没做好跟外人打交道的准备,决定今晚先摸黑凑合着,横竖不会把筷子捅到鼻孔里吧?
“有吃的么?”
“有,有。”娃娃的心最敏感,察觉到他恢复正常,两个孩子也放松下来,小六郎马上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陈三郎这次没把他推开,任其靠在自己膝上。
五郎递给他一块锥形的物事。陈三郎接过来捏一捏,应该是块粗粮饼子,不禁自嘲的苦笑:‘这下指定捅不着鼻孔了。’便试探着咬一口,也不知是谷糠还是麦麸所制,反正口中喉中皆是粗粝的异物感,不禁皱眉道:“这能吃么?”
“能吃……”五郎瓮声道:“后晌就吃这个。”
“靠……”陈三郎郁闷的骂一声,但实在饿得狠了,也只能硬咽,却直翻白眼也咽不下去,嘶声道:“水……”
六郎便颤巍巍的端着一只大碗到他面前。
陈三郎接过来,猛喝两口才把嘴里的吃食交待,这才发觉水是出奇的清澈甘甜,这让他郁闷的心稍感安慰。
就着水把一块饼子吃完,陈三郎还觉着饿,下意识问道:“还有么?”
“有。”五郎又从怀里掏出一块。
“谢谢……”陈三郎接过来又吃下去,谁知非但没有满足,反而饥饿感如cháo水般涌来,就像饿了几十天一样:“还……有么?”
“有。”这下答话的是小六郎,他也把一块饼子递到三哥手里。
陈三郎拿过来咬一口,才猛然醒悟,自己许是吃了他俩的食物,登时老脸发烫道:“还有什么能吃的,我是说,你们吃了么?”
他吐字一含糊,两个孩子就听着费劲了,半晌才醒悟过来,五郎摇头道:“再没了,这三块饼子,还是鲁大叔偷着送来的呢。”
“有,我还有!”小六郎献宝似的捧一把东西到三郎面前。陈三郎捻一个,似乎是蚕豆,不由喜道:“你从哪儿弄的?”
“三哥给我采的呀……”小六郎细声细气道:“你忘了么?”
陈三郎送到口中一尝,竟是生的,赶紧吐掉道:“这个得煮熟了再吃,不然有毒!”
“一直在吃啊……”小六郎捻起一个,送到嘴里嘎嘣起来,陈三郎夺都夺不下,赶紧把他手里的都夺过来,怒道:“吐出来,不许吃!”
小六郎乖乖吐掉,但显然被吓到了,眼里有晶亮的泪水。
“六郎乖……”陈三郎心一软,紧紧抱住他道:“赶明儿给你煮熟了吃。”
六郎听话的点点头,半晌才小声道:“可是饿啊……”
陈三郎把饼子送到他嘴边,六郎却抿着嘴不吃,小声道:“三哥病了,要多吃才能好……”五郎也使劲点头,表示附议。
陈三郎鼻子一酸,感觉眼眶发cháo,不禁暗骂自己尿点太低,强笑道:“三哥又不是饭桶,吃饱了,吃不下喽……”好一个哄,才让六郎吃下那半个饼子。
六郎还不到四岁,今天担惊害怕了一天,早就jīng神倦怠,吃完便窝在他怀里睡了。陈三郎把他轻轻搁在身边,这才想起五郎来,歉意道:“你还没吃吧。”
“没事儿。”五郎憨憨一笑道:“三哥说过,睡着了就不饿了。这法子好用。”便也爬到榻上睡了。
陈三郎身子还虚,下不得床,加之六郎抱着他的胳膊,五郎抓着他的衣角,想活动一下都不能,只好也老老实实的躺着。
躺在床上,他发现透过棚顶的破洞,竟能看到灿烂的星辰,不由瞪大了眼睛,发现星空是那么的美丽。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狠心人家,会如此虐待尚未成年的子弟,真应该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