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正想起身去将门关上,门口突然冒了人出来,一双眼睛机灵的很,原来是福三儿,他嘻嘻笑着走进来,替梅蕊关好了门,朝她作揖:“姑姑,大人让小的伺候您用膳,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esp;&esp;此时见着福三儿,梅蕊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弯起了眼睛,笑得很和善:“福公公?你过来。”
&esp;&esp;逐风起
&esp;&esp;福三儿打着笑脸走过去,正想着呵腰问一句姑姑有何吩咐,梅蕊脸就垮了下来,翘腿抄手瞧着他:“福公公,那日你并非是与怀珠约好在太液池畔等着的吧?”
&esp;&esp;脸上的笑一僵,福三儿心底叫了声不妙,只能换上苦笑对她抱拳告饶:“姑姑,您就别说了,小人那时也是没法子,总不能告诉您护军大人在岛上吧?”
&esp;&esp;他怨怼地看着梅蕊:“您还提这事儿,小人都快被您给吓坏了,让您在岸边上等着,届时放了河灯就走,再也遇不着这么多事儿了。谁知道您竟然往里边去,太液池的水鬼您没听过么?就不怕往里面走得深了,遇上那些个水鬼?”
&esp;&esp;后来到是真的遇到水鬼了,梅蕊想起当时遇见陆稹时的场面,神情便有些恍然,她本来也没将这事往心里去,就这样揭过了,但福三儿嘴上停不住,倒黄豆般讲了出来:“您这算是运气好,在陛下眼前得了眼,大人心疼陛下,才没将您给办了,若是换做旁人,大概早就被丢入宫人斜了。”
&esp;&esp;他在那里愁眉苦脸地,像是比她自己还要担忧一般,梅蕊被他逗得乐不可支,掩着唇笑:“但若不是在御前当差,我想来也不会遇上这些能将丢进宫人斜的事。”
&esp;&esp;福三儿哑口无言,挠着头道:“您说的也对,可您觉得在御前不好么?”
&esp;&esp;梅蕊自然是觉得不大好的,但这些想法能对怀珠说,却对别人说不得,她笑意淡了些:“御前是很好的,但伴君如伴虎,才教我不得不谨慎许多。”
&esp;&esp;但现下的虎哪里是小皇帝,分明是陆稹,吃人不紧不眨眼,连骨头都不吐,福三儿是一直跟在陆稹身边的人,眼力是一早就练出来的,梅蕊藏着的不情愿都被他瞧了出来。其实他也摸不清自家护军的意思,只是觉得护军对她与旁人相较起来,总有些不同,许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又许是因为其他。
&esp;&esp;那个其他,福三儿想都不敢往那方面想去,护军在他心底可是个神仙人物,怎么能和情爱沾边,光是想想福三儿就觉得天崩地裂,他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想法给抛去,又对梅蕊说道:“富贵险中求,小人瞧着您呀,准能行!”
&esp;&esp;“那要谢福公公谬赞了?”梅蕊拿眼睇他,福三儿摸着头笑道:“您哪里的话,只不过您往后记着千万别再将茶水往大人身上泼就好,您是没瞧见大人腿上那伤,”他眉拧起来,“嗳,看着都觉得疼!”
&esp;&esp;他这话说的梅蕊心惊肉跳的,愧疚漫上心头来,捉着他追问:“伤成什么样了?很要紧么?”
&esp;&esp;福三儿挑眉:“腿上那一片都给烫红了,还起了泡,御医给大人上药的时候小人就在旁边看着,御医手都在颤,可大头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觉得自家护军真是厉害极了,一阵夸耀,随即发现自己过于忘情后,拢拳咳了声,惋惜道,“就是不晓得会不会留疤啊,大人最不喜欢身上留疤的了。”
&esp;&esp;一个男人留些疤不好么,梅蕊记得往前在赵府看赵淳练剑,他身上就很有几道疤,有的是他小时候顽皮爬假山从上面跌下里摔的,有些是和同龄人打架弄的,赵淳和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很是得意洋洋,像那些伤疤都是勋荣一般。但她又险些忘了不能拿常理来与陆稹作论,时下最要紧的还是陆稹的伤,说到底是因她,她踌躇了片刻,才问道:“护军他现在在何处?”
&esp;&esp;福三儿顺口就答道:“太常寺还有些事情等着大人处理呢,想来是在书房吧。”
&esp;&esp;梅蕊蓦地站了起来,向福三儿福了福身:“有劳福公公带我往书房走一遭吧。”
&esp;&esp;“您去书房做什么?”福三儿有些纳闷,“虽然小人也不知道大人为何要将您带出来,但现下宫门已经下钥,您进不去的,大人吩咐了让您暂在府中歇一晚,明日与大人一同入宫。”
&esp;&esp;她猛地摇头:“这不成,孤男寡女地,在这里歇着怎么能行?”
&esp;&esp;福三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担心什么,这府中有谁能您怎么着吗?”
&esp;&esp;梅蕊耳根霎时通红,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听得这些,一时闷着不吭声,福三儿自知失言,忙抬起手来自个儿打嘴:“瞧小人这张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脏了您的耳朵,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esp;&esp;她很和善地摆了摆手:“我不过是去给护军送个药,这药早用早好,比御医的方子管用多了,劳福公公领我去一趟,我将药给了护军即可。”
&esp;&esp;“什么药,比御医的方子还好?”福三儿讶异道,梅蕊便拿出那药瓶来,递给了福三儿,福三儿啧啧看了好一会儿,眼珠转了转,一拍脑门儿:“这样好了,小人替您去书房送给护军可好,也免得您多跑一趟,早点歇着,明日可要起得比您在宫里还早咧。”
&esp;&esp;梅蕊哑了声,这诚然是个好法子,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她不曾早些想到这点,也免了再废这些口舌,她紧了紧手中的药瓶,最终还是递给了福三儿,笑道:“那有劳福公公了。”
&esp;&esp;“这是小人的本分。”福三儿将药瓶收好,往桌上瞧了一眼,“您用完膳了?”
&esp;&esp;梅蕊点了点头,她平日里本就吃得不太多,怀珠总是嫌她吃得少,现下又记挂着旁的事情,更是吃不了太多,福三儿嗳了声:“那行,大人已经让人将东厢收拾出来了,您请随小人来。”
&esp;&esp;夜深了,瞧不清楚护军府的景致,只有远远近近的黑影,是假山与花木。廊庑下悬着八面玲珑山水红纱灯,将青色的廊柱照得徒生暖光,福三儿走在前面,腰身微微往前倾着,是平日里呵腰俯首的旧毛病,时日长了刻进骨子里,怎么改都改不掉了。但那人不一样,腰板直的像劲拔的青松,宁折不弯的意味。
&esp;&esp;梅蕊捏着袖口,觉得这偌大的护军府实在是冷清,走了这样久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便开口问福三儿:“护军府上并没有多少人么?”
&esp;&esp;“是啊,”福三儿也不瞒,“大人喜欢清静,往前总有朝臣给大人塞美人侍婢什么的,觉得这样就能打动大人,嘿!也不瞧瞧大人是会为美色所惑的么,那些美人说实在的也算不上美,在小人看来,还当不了大人的一根手指头。”
&esp;&esp;他突然下意识捂住了嘴,四处张望了一番后,转过身来挠头对梅蕊道:“大人是最不喜欢旁人议论他的相貌,小人这是说漏了嘴,您可千万替小人瞒下来,若是教大人晓得了,免不得要受罚。”
&esp;&esp;那样的一个人,积石如玉,苍翠如松,反倒嫌恶以貌取人,梅蕊觉得他定是时常受到这一面的困扰,古时尚有看杀卫玠这一说法,如此来看陆稹这个喜恶倒并不算得乖僻,她笑道:“护军既然不爱美人,那么被送入府中的美人现下都去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