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既平,南方亦定,皇上就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教导皇子身上——准确地说,是教导长思。据说上次皇上佯装遇刺,几个孩子都在哭,唯独长思临危不乱,发号施令安排周全,让皇上十分惊喜,决意亲自教导他。长思不过十岁小儿,皇上上朝带着他,御书房议事也带着他,过了年就立他为太子。
孩子们的情分,有的时候就是父母偏心坏的。——育儿大师郑德妃。
德妃娘娘的话十分有道理,但我没办法左右皇上的想法,只好加倍对小四小五长念好一些,然而事实证明我们可能想太多了。
小四满脑子古板思想,什么“嫡庶有别,立嗣当立嫡”,“君臣有别,臣子当尽忠”,平日里小五要是和长思勾肩搭背打打闹闹,小四都能逮住小五教训一顿,然后学习史书上的“直臣”跪在地上劝长思身为太子要讲规矩树威严不能举止轻浮,说到情深意切处还要痛哭失声。
小五心里则对长思充满内疚,因为自从他做了太子以后,皇上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对小五的管束就少了。小五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读话本,招摇过市地调戏小宫女,跟小太监到处找新奇玩意。大约养大他的温贵妃宋婕妤都是搞艺术的,这孩子挺文艺,不知从哪学的,自己做了一套皮影在温贵妃生日那天演给她看。温贵妃这个没有母爱的女人瞬间泪崩,抱着小五哭着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哭花了妆面哭湿了三张手帕,结果第二天得知这死孩子为了做皮影一个月的作业都没做,皇上把我三叔的投诉一句一句说给温贵妃听,听得她羞愤欲死,第一次感受到在皇帝老儿跟前抬不起头的滋味。
长念……额,长念小天使忙着跟我传播八卦呢:
“今天三姐姐去看我们习武,她都没看!她一直在跟江家表哥说话!”
“江家表哥让长念给三姐姐带封信,还请长念吃糖,长念没有吃,长念怕蛀牙!”
“三姐姐给江家表哥一副金钗,江家表哥跟三姐姐拉手手了!”
长念嘴紧得很,除了我他跟谁都不说,我看着明艳大方的嘉乐身上恋爱的酸臭味一天比一天重,熏得人实在难受,就对淑妃说:“嘉乐十八了,该嫁人了哦。”
淑妃:“我知道!我这不是找不到人选么!”
我问:“你打算找什么样的?”
淑妃:“当然是找她喜欢的啊!她从前听宋婕妤讲武二郎打虎的故事时不是说过喜欢武二郎么?我寻遍朝堂上各家大人适婚的子弟好像都没有这个类型的,主要是打过虎的不好找。”
我:“……她说她喜欢武二郎的时候才八岁好不好!”
我把我家阿瑾跟嘉乐的事跟她一说,淑妃瞬间眼睛亮了,收拾收拾以去看看皇子们习武为由直奔校场,躲得大老远的,看见嘉乐和阿瑾并肩站立相视一笑,微风卷起他们的头发,真是般配到了十分。
嘉乐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本朝没有驸马不能为官的规矩,阿瑾能娶皇长女,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很高兴,反倒我娘很不开心,觉得我应该把嘉乐嫁给我亲哥哥的儿子。
九月初十,微雨,宜婚嫁,嘉乐穿上温贵妃亲自给她做的嫁衣,跪在地上拜别我和淑妃,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困了她娘二十年的深宫。
我和淑妃眼中含泪,面上却带着笑,立在蒙蒙秋雨中看着仪仗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淑妃才颤抖着低声说:“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了。”
嘉乐嫁给阿瑾,夫妻和乐十分美满,淑妃了了一桩心事,心里一口气一松,就开始病起来。
她这场病来了就再没好,太医说,淑妃娘娘的精气神用尽了,就好像一盏油灯燃尽了灯油,油尽灯枯,怕是难好。
我知道淑妃不喜欢宫中生活,她是为着嘉乐和我们才坚持下来的,嘉乐已经有了一个好归宿,我呢已是稳坐中宫,儿子成了太子,温贵妃地位也很稳固,再没什么好让她不放心的,我实在想不出来这深宫还有什么值得她牵挂。
她倒是看得开,对我说:“小柳儿,你愁什么,笑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宫里多活一年少活一年区别很大么,不过是关在笼子里捱日子。”
她这病就这样一日轻一日重地拖了一年多,嘉乐的儿子满百日那天,淑妃迷迷糊糊的,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
“……小柳儿,我把做菜的手艺都教给王美人啦,以后你让她给你做菜吃,好不好?”
“你要吃饭,别我一走你就不吃饭,那就不好了。”
“你帮我看着点嘉乐和阿瑾好不好?不要让他们吵架。”
“阿瑾是个好孩子,他的枪法使得真漂亮,比我的漂亮。我阿爹说我的枪法不够快。”
“其实我是进了东宫才学做菜的,我厉害吧?自学成才。我娘说我舞刀弄枪的,不像个女孩子,若是她见了我做的菜,怕是要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