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听时在国外的生活每天几乎是一成不变,在工作和秦华黎两者之间来回忙碌,剩余的时间则是都给了郁桉。
托着疲惫的身体坐在车后座,撑着额头望向窗外,掠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陌生的是她还是怀念国内的生活。
偶尔恍惚,瞥见街头几位留学生经过,其中一位女生的背影和郁桉有半分相似,便就使得她差点慌神,定睛一看不是,浑身又会重新焉了下来。
她两指揉着太阳穴。
郁桉不在这里,而在这里见不到郁桉,有片刻的失落,更多的是想念。
曾经以为一天都难熬,后面熬着熬着几年也就这样过来了。她睡眠不好,一忙起来的话就更是如此,打电话时她跟郁桉说了以后,郁桉便将家里的一个抱枕寄给了她,抱枕是郁桉专门抱着睡觉了好一段时间后才给的她,看看能不能改善一下睡眠。
抱枕这种东西遍地都有卖,独独郁桉寄过来的这个效果更加好,她每天抱着入睡,甚至后面不舍得洗掉,洗了的话上面就没有郁桉抱过的味道了。
她一向是极其注重卫生的人,家里的被套之类的生活用品,超过两个月不洗已经是她的极限,但是这个抱枕却打破了她的记录。周姨要替她拿去洗,她迟迟不愿意,秦华黎转着轮椅停在拐角边,看着阮听时犹豫不决的把抱枕给周姨,面上的神色有了轻微的变化。
阮听时这些年每天都循规蹈矩的生活,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陪着秦华黎一起做康复治疗,每天的工作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机械化完成的任务。
一颗心深沉而封闭,不愿意多说话。
甚至,秦银株来看望的时候,她也没给过对方好脸色,心底常有一股戾气和寒意冒出来,使得人越发的难以与她接近,越发的难以让她开□□流心扉。
秦华黎看到她的状态,隐隐生出一阵后怕,怕阮听时跟当年的阮雨知一样,在自我封闭中逐渐窒溺。
可偶尔,也能见到阮听时不同于平常的样子,是在与郁桉通电话和收到郁桉的消息的时候,眉眼显而易见的舒展开了一点点,身上才终于有了点鲜活因子。
她转着轮椅路过阮听时的房间,看到对方常常坐在床头垂眸看着一张照片,常常用指腹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看着窗外遥遥的陷入沉吟当中。
她就在想,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一场意外或者大病能够唤起对人生的思考,秦华黎是个执拗的人,听到医生说后半生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时,她不相信,可一次次的摔倒告诉她,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崩溃之余,承受不住的都转化为了无奈,无奈积攒太多,人便会累了,心性被磨平,变得缓和,就像是被冲涌动到岸边缺水的鱼,在极度的挣扎过后也会妥协。
那日趁着周姨在厨房弄晚餐,秦华黎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半步没走人就摔在了地上,阮听时从外面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过去将人扶起,这时周姨听到动静也从厨房出来,紧张的把手往围裙上擦了又擦:“夫人,您需要什么喊我就行,这是又在做什么。”
阮听时把人扶到轮椅上,将地上毛毯捡起,盖到了她的腿上:“妈,医生说要慢慢来,切不可心急。”
秦华黎拉着阮听时的手:“医生真的这么说?”
阮听时低了低眼睫:“医生说妈妈你只要好好做康复治疗,还是有可能重新站起来的。”
“你用不着瞒着我。”秦华黎抓着腿上的毯子:“四年了,请的最好的医生用着顶端的医疗设备,要好早就好了。”
阮听时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是啊,四年了。
她那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孩,又过得好吗?
秦华黎颓然的摇摇头:我这个腿,算是废了对么?”
“夫人”
“别说了,推我回去休息吧。”秦华黎撑着额头。
周姨只好止住嘴里的话,应了句“好”。
萧瑟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一幕幕的撞入阮听时的眼睛里。广告牌边上立着的树木,摇摇欲坠的黄叶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周姨将一件外套披风从后面披到她的身上:“小姐,天气凉了,注意点身体,进里面坐着吧。”
阮听时抬手拢着披风,望向远处:“周姨。”
“怎么了?”
“我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
周姨反应了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小姐,这事原本就不能全怪你,这些年你也到处给夫人找康复的方法,陪在身边照顾,真的已经做得够好了。”
“四年”阮听时眸底似坠了半片枯叶,渐渐的沉入进去,涟漪圈出淡淡的阴影,她自远处收拢回目光,眼睫低垂下,喉咙滑动着,话语在嘴边徘徊了又徘徊,最终没再吐出一个字。
阮听时转身,进去把披风叠好放到椅子上,再到秦华黎面前,拉来一张凳子在旁边坐下,给秦华黎做按摩。
秦华黎半阖着眼,盘起的秀发中已有几根青丝变了白,无意之间抬起眸,阮听时余光在对方苍老的容颜中停顿了片刻,又欲言又止的低下眼睑,红唇轻轻抿了抿。
“在想什么?”秦华黎睁开眼,似漾非漾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阮听时嘴角微微扯动:“没什么。”
“你在走神。”秦华黎把手心覆到了她的手背上:“你每天也挺累的,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周姨照顾就行。”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