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再怎么嘲笑她,捉弄她,鄙夷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可自己的父母不能摆脱别人强加给他们的负面情绪,反而把这样的负面情绪发泄在孩子身上,,仿佛这一切的悲剧都是自己这些不争气的女儿们造成的。父亲多次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当着云芳的面儿说,云芳出生那年是他人生最背的时候,他赌输了自己辛辛苦苦赚到的三百万,而儿子的到来,他的背运彻底结束,财富和好运也开始渐渐光临他的身上。至今为止,云芳都从不以父亲为荣。一个男人可以把自己赌博输了钱的事情完全怪罪在自己刚出生的女儿身上,这是多无耻的行为,纯粹就是逃避责任。云芳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成为家庭的牺牲品,成为父亲推卸责任的对象。事情证明,父亲一旦遇上什么困难,他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每每都怪在云芳的身上。一个无辜的孩子扛起了这个家庭的是是非非,云芳不觉得这是值得光荣的事,她也不愿意一辈子忍气吞声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她出走了,跟着肖华来了北京。这一切都不是冲动,也不是逞强,而是为了自己的梦。也许从家里出发来北京之前的一天,云芳还在为父亲的梦想而活,那么从火车开动的那一秒,她将为自己而活。
人类的愚蠢就是从毫无判断的默默接受开始。现在的云芳虽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愚蠢的人类了,可对于今天这样添油加醋的训斥,她也只能默默无语。之前她吃过太多冲动和正义的亏,如今她把什么都抛弃了,连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也搭进去了,她没有更多的退路。这一切煞费苦心的安排,她就算流着血也得把它走完。
来北京的决定是云芳对自己“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的最坚决的审判。在这个审判下来之前,云芳活的像颗棋子,像个道具,像个不会生气不会言语的家庭出气筒,就是不像个人。父亲从小的严厉管教和冷嘲热讽的教育方式,让她对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常常混乱不清。每每自己坚持的事情,总是在父亲双手挥舞的皮鞭下和自己身上斑斑血迹的伤痕下宣告破产。在家里,父亲就像个国王,母亲和孩子们只有顺从的份儿,没有发言的权利。如果想争取发言的权利,那一定是在提醒父亲,你很久没吃鞭子了!这样的□□和暴力,云芳的性格里呈现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怪:对一件事情的固执己见,对一件事情的缺乏信心,对别人一个眼神的万般揣测,对没把握的事情的猜忌和动摇。。。。。。。
但此时云芳对这个说话刻毒的卓姐,她心里并没有怀着深深的恨意。只是她不明白,大家同样都是出来上班的,有什么不对的可以说,可为什么要把话说的如此难听,如此伤人。谁都会有失误,谁都有第一次上班没有经验的时候,可谁也不是任何人排解压力的出气筒。
云芳再次狠狠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每次内心受伤,总是不经意间就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从来不会是简单的重复。在云芳的生活里,那些过去的受伤的记忆里除了不信任和歧视这样的手段之外,似乎没有更高明的技巧了。她望着眼前这面纤尘不染的大镜子,只能苦苦地一笑:今天,这样让人失望的事情又再一次重复。
生活总是时不时向你扔颗这样看似一样的炸弹,不到粉身碎骨那一刻,你永远不明白它最真实的意图。这也是云芳在北京过了大半年以后才渐渐认识到的。
好了,让自己的情绪渐渐恢复了,云芳看看腕上的电子表,刚过十五分钟,这会子下去接班刚刚好。你云芳离开柜台前,霞姐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你只有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超过了可你有受的,早去早回。”
五分钟的时间下个楼梯刚刚好。云芳担心迟到,顺着电梯一路往下快速的走。回到柜台前边的肯德基的时候,,她抬起手腕上的表一看,只用了三分钟。
远远地看见霞姐,云芳冲她莞尔一笑。可霞姐一见到她就用眼神示意她,云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快步往前走去。
“霞姐。。。。。。”未等云芳说完,霞姐就赶紧制止她,她们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霞姐轻声说了句:“自己小心。”
云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声音悠悠地从柜台拐角的角落里传了出来:“新来的!”
这个如此耳熟的声音,早就像时下最新神曲“小苹果”那样容易辨认了,这个声音的分贝也早就存进了云芳的脑海里。这回不知是福还是祸,这人都在眼前了,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的。云芳怀着忐忑的心情,快步走到了卓姐的面前。
“你是新来的,有些话我还是得先跟你说说。来这儿咱可不是来混饭吃的,既然你是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咱就拿点真本事来,别一到卖货的时候就怂的跟只鸵鸟似的。我刚刚看了今天的销售单,你跟这儿站了一整天,这好不容易有个客人想买,你倒像个木鸡一样僵在那儿了。珠宝销售这一行可不是那么好干的,你一个大学毕业生,不会连这点学习能力都比不过这些小学都没毕业的小妹吧。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今晚到黄金柜台这边先来学学,看看别人是怎么卖的。真别整天绷着张脸,看着就跟个大理石雕塑似的,一会儿顾客一看你那张脸,还以为自己跑博物馆里来了呢。”说完,卓姐自己也忍不咯咯地尖声笑了起来。
云芳一听她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就嫌弃我没有销售经验吗?一整天大学生左,大学生右的没完没了,难道大学生就得什么都无师自通、无所不能吗?”云芳心里暗暗想。
她只有暗暗想,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云芳就吃这一套,别人越刺激她,她蜕变地越快!今晚上黄金柜台那儿去,问清楚最基本的情况应该就差不多了。云芳把自己当成顾客,把顾客能想到的问题都在脑子里罗列了一遍,便和黄金那个柜台的小周换了岗位。
趁着饭点,云芳把心里那几个问题都一一问了旁边站着的这个高挑的美女——小姚。小姚见云芳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又是诚心想讨教,便不慌不忙地跟她简单地说了说。说起来,这云芳还真是无师自通啊,起初谁卖黄金都得一通培训后才稍稍知道啥是啥,可就云芳问的这几个问题,一下子让小姚对她刮目相看了。
云芳看着价签上关于产品的最基本的信息,她细细地再看了一遍,突然小姚一下子从柜台的这头走到了那头。云芳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在那儿看银饰。
云芳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小姚的销售方式。
“您好,您看看喜欢什么样的银饰?这些都是我们店里刚到的新货,全都是这一季最新的款式。”
“我随便看看。你们这儿有成套的宝宝周岁的套装礼盒吗?”
“有的。我们这边有搭配好的三种套装的礼盒,里边的宝宝银镯和银项坠。您也可以自己重新挑选和搭配。我们这边的所有款式都是新上的,你可以挑选一下。”
云芳正想细细往下听,可她眼睛的余光扫到柜台最右边的角落里,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奶奶正隔着玻璃柜台定定地看里边一块金镶玉的挂坠儿。
云芳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您好!欢迎光临!”
云芳满脸笑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老奶奶。
“您好,您能帮我把这块马牌的金镶玉拿出来让我瞧一眼吗?”老奶奶微微抬眼瞅了一眼云芳,瞬间又把眼睛挪向这块玉上了。
“可以的,您稍等一下。”云芳狠命地拽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这黄金的柜子是时时上锁的。
云芳一转身往收银台走去,定睛一瞧,一把抓起桌上系着红绳的钥匙,顺手抓起挂在一旁的羊毛看货布,把那块手掌大小的马牌,轻轻地放在了羊毛看货布上。
那个老奶奶抬眼看了云芳一眼,说了句:“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云芳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她尴尬地望着眼前这个火眼金睛的老奶奶笑笑,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云芳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生涩,不料还是让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一眼给看透了。
还好老奶奶只说了那一句话,并不再往下说。她把手中这个镶金的马牌放在手上,反反复复地翻看着,生怕看漏了什么细节。
就一会儿功夫,老奶奶随手就把手里的这块马牌放下了,什么也没说。她围着柜台往前边走了走,在一大排金手镯的前停了下来。
云芳不知道这马牌她要还是不要,只能把羊毛看货布从金镶玉那个专柜移到了金手镯的专柜。
“姑娘,你瞧着我戴哪一只手镯好看?”老奶奶笑盈盈地看着有些窘迫的云芳。
云芳搞不明白这个老奶奶心里在想什么,但她既然这么问了,云芳也只能仔细地看了看柜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金手镯。云芳的眼睛一扫而过,最后定在了一个非常复古龙凤镯上。
“我觉得这个特别适合您。”云芳边说,边把手镯从柜台里取了出来。
“为什么?”老奶奶的眼神里少了之前的挑剔,多了些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