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蕙清怒吼出来,质问还在继续,她边哭边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说话啊!”
“你难道不知道么?她最介意自己的出身,总觉得她是舞姬,才连累了你不得父亲看重……她也不让我学舞,说正经女孩子家没人会学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姨娘说错了。”也许是突然被按下语言开关,谢嘉安打断了她的话,“跳舞怎么了,舞姬又怎么了,她能跳这世间最美的舞,她只是生错了时代。”
他站起身来,眼圈也变得红红的。他问她:“你真的觉得舞姬很丢人吗?她长得美,她会跳舞,她被送到国公府做妾生下我们,难道是她的错吗?”
“如果连我们都瞧不起她,否认她的过去,那她的人生……”
不就太可悲了么。
谢蕙清哭得更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哭,但就是有满腔的情绪急需排解。她抽抽噎噎,回忆起姨娘咽气前,还紧紧抓着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叮嘱她,必须要照顾好弟弟,让他用功读书。
她说了太多太多关于嘉安的话,蕙清都想不起来,姨娘是否还嘱咐过什么关于她的内容。没有,通通都没有,姨娘的心里只有嘉安。
姨娘只会在她好奇地甩动水袖时,用最严厉的语气斥责她,不准她碰这些“献媚的玩意”。姨娘说,这不是好女孩该学的东西,她将来是要嫁到别人家做正房夫人的,就算要笼络住男人的心,也不能自甘下贱。
这就是姨娘对她自己的评价——自甘下贱。
其实……狗也知道自己是狗啊。得宠如姨娘,也只是觉得自己能在夫人面前大声说话,却不敢妄想取代夫人的地位。
只是她幻想中的人,也不是真正的人罢了。
谢蕙清哽咽着:“姨娘就想看你考个功名……如果当明星算是给她正名,那你可以让我去啊!”
“不行的,你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谢嘉安想给她擦擦眼泪,手伸出去再缩回,最终只是将纸巾往前推了推。
他说:“不要哭了,三姐姐。这是我想做的事,姨娘如果能看到,她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她也会为你高兴,你会成为了不起的服装设计师。”
“我……我也长大了。”
他早已不是无知懵懂,只能活在姐姐庇护下的幼童。何况蕙清只比他大一岁而已啊。
谢蕙清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就躲在嘉安的房间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门外,谢芷清和谢若清都不敢出声,互相用口型交流。
谢若清:“要敲门吗?”
谢芷清:“让她自己消化吧。”
谢若清叹气,最终点头。
两姐妹携手而去,静悄悄的屋外像是没人来过。
在元旦前,谢家人都去修剪了头发。除了谢瑾瑜因为视频拍摄需要,只是理了理发梢,其余人的头发都剪掉了很多。
男孩子剪成短发自不必多说,谢若清的头发本来就不长,也只剪掉了分叉的发梢;祖母年纪大了,也没怎么剪,说是留个念想。
谢芷清为了节省打理头发的时间,直接狠狠心剪成了短发学生头;李静雪和谢蕙清都是剪到背部,她俩还跟着谢若清尝试了烫染——虽然说这个头是谢嘉安开的。
嘉安签约了公司后,理发这件事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因为他年纪还小的缘故,公司给他染了偏棕的日常色,烫出一点点卷毛的效果,看上去是很乖很乖,有着湿漉漉大眼睛的小奶狗。
谢若清感慨着专业人士出手就是不一样啊,只是换个发型,她家弟弟的形象气质瞬间就变了。
本着过年要喜庆的想法——好吧主要是她自己喜欢——谢若清把头发染成了红色,还是需要漂色的海王红。这种张扬的亮色系被谢瑾瑜瞪了好几眼,被谢嘉衡念叨了好多句,她都是不听不看不知道,成年人有烫染自由!
李静雪对染头发这事没兴趣,她在理发店的大把时间都用在护理上了。谢蕙清看得眼热,但她到底没二姐姐那样大胆,只是退而求其次染了红棕色。
谢蕙清还有点担心学校会不会禁止染发,谢若清表示,她染的颜色深,等明年秋季开学,她这头发的颜色早就掉光成棕色了,问题不大。
谢瑾瑜拿这姐妹俩没办法,谢若清还在那笑嘻嘻地说,打不过就加入,父亲可以把头顶这玩意染成粉的,肯定很多人爱看!
看老爹气到直翻白眼,一番嘴上输出,却被她嗯嗯啊啊敷衍过去后更加生气的样子,谢若清才感觉心里舒服了些。
让他吃点瘪怎么了,这都是他该受的!
谢若清知道,父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大家长的架子。这其中或许有潜移默化,或许有曲意配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家的内部关系在父亲的一次次让步中变化得还算顺利。
在这个过程中,祖母和母亲一直充当着助推黏合的角色,长辈们都希望谢家能安稳地过渡成符合新时代主流观念的家庭。祖母的立场不必赘述,至于母亲的想法……
要说她对谢瑾瑜没一点感情也不尽然,那也还是有一点“合作伙伴间的情谊”,但要说爱他爱得无法自拔那就是扯淡了。谢若清很清楚,母亲做的每一个决定未必是她心中最想做的,但肯定是最符合她、以及她所重视之人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