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节一看这个消息,头就大了!他虽然在外地为官,但是对京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几个月前,今上忽然处置了一大批宫人,打的打杀的杀,甚至连正经理由都没拿出来什么,不等朝中大臣对他的行为提出什么意见,他又忽然宣布要放宫女出宫——放宫人出宫绝对是仁政,不管真实的理由是啥,起码表面上没人能说什么。秦节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今上是是个蛮开明的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不说仁厚吧,起码绝对不是什么暴君。这样一个轻易不杀人的皇帝,冷不丁在后宫大开杀戒,一下子伤了几十条人命,然后又放了大批宫人出去,原因一定不会简单。而现在,后招出现了……
秦节不是个八婆,但身为大臣,皇家阴私什么的就算不能弄个清楚,起码得知道个大概,毕竟,皇室没有真正的家事,家事国事本就是掺和在一起的。
今上没有儿子,现在的太子是先帝明皇帝的幼子。当日明皇帝的儿子在那场九王之乱中死绝了,不得已立了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的幼弟为皇太弟,谁知道明皇帝年过五十的时候,却又意外得了个儿子。今上当日在明皇帝病危之际,跑去病床前表白,说自己只是帮侄儿代管这个皇位,他反正也没孩子,一定会把侄儿当做亲儿子看——他会立哥哥的儿子为太子,这是他登基的前提条件。
今上登基之后便册立了先帝的幼子为太子,而他本人虽然也有过几个孩子,但无论男女没有一个活过三岁的,坊间传闻说今上在那场九王之乱虽然逃得了性命,却因在赴楚王的宴会的时候被下了毒酒,虽然逃了性命,却在子孙上有碍。其实,恐怕也就是因为今上没有儿子,所以才能跟太子这个侄儿相安无事。
可现在看来,事情怕是有变了。秦节想起传闻中太子跟皇帝这几年越发恶劣的关系,再想想皇帝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日明皇帝要是多活几年,皇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今上虽然跟先帝的感情确实非常好,可是跟这个侄儿呢?这位太子幼时被先帝各种疼爱,千娇百宠,而今上登基之后,对他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太子的脾气越发糟糕,皇帝给选好的太子妃不肯要,执意要让自己选中的姑娘为太子妃也就罢了,后来还借故把原本皇帝给挑的太子妃,后来的太子婕妤王氏给打的丢了半条命。
这种事儿,便是一般的做叔叔的也要被气个半死,何况做皇帝的?太子觉得他的叔叔没有孩子,不过是替他代管皇位罢了;可皇帝何尝不认为自己登基是天命所归?但凡天子,哪个不骄傲?尊严如此被践踏,便是过去因为没有儿子而不得不凑合,现在怕是也动了别的心思了。
秦节叹了口气,心道这下子朝中恐怕要热闹了!
第七十四章
秦节的预感果然没有错;没几日;他便听说有人写了荐书;向皇帝推荐了几个小官儿家里的女儿,皇帝没几日便下了旨,招了其中的两个入宫。
本朝的后宫成员构成还是蛮有规律的,宫女一般是让人下去采买的贫家女子。讲究你情我愿,掏钱带人,毕竟进宫了再想出来就难了;这玩意不会强迫;穷得很了活都活不下去,把女儿卖到宫里做宫女总算是条出路。而后妃成员则更杂乱些,皇后肯定是需要千挑万选的;一般都是家世容貌才德兼备是名门闺秀。而别的妃子则比较随心所欲,可以是皇亲权贵赠送,也可以是宫女提拔,当然皇帝自己出去散步遇到个美女带回来封个昭仪什么的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儿,当然,大部分是小官儿的女儿传出美名来,被召进宫做个妃嫔——只可能是小官!大官的女儿召进宫做妃子,这不是成心给后宫添乱么?
这种事儿跟秦节没啥关系,他是正经走科举路子上去的,绝对不能干这种旁门左道。虽然心里有些烦,但这毕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儿,烦了一下便不再琢磨了:就算皇帝打了别的什么主意,总不至于弄出个比现在这位太子更糟糕的选择吧?既然如此,还想个屁啊!
秦节本来已经把这件事儿放到一边儿去了,谁知道没过一个月,秦节忽然接到一份公文,是皇帝又一批要招人后宫的名单,其中江宁同知贺涵的女儿贺秋容的名字赫然在列,要求地方政府做好这些女子进宫的沿途照顾工作。
秦节收起公文便去贺涵办公的厢房,一进门,便看到贺涵铁青的脸色,显然,他也得到消息了。
秦节简直不知道怎么安慰贺涵才好,又不是做王妃做皇后,谁忒玛乐意让女儿给皇帝当小老婆?今上四十几岁也没养下一个孩子,把女儿送进宫,快不快活放在一边儿,就这个日后的结果就好不了!而贺涵本人呢?四十岁的五品官,前途正好,弄出个外戚的身份来,除非女儿在后宫艳压群芳,否则对前程有半点好处么?
秦节跟贺涵的关系还算不错,看贺涵的脸色不好,便出主意道:“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圣上并非贪花好色之人,而且一向通情达理,你赶紧给秋容找个可靠的人家,然后上个奏折,只需说令爱早就定亲了——”
“行不通!”贺涵打断了秦节的话,冷笑道:“好好的圣上怎么会知道我女儿才名远播?到圣上这个年纪,哪里会喜欢什么才女?这是有人在坑我家呢!”他说到这里嘴唇都有些颤了:“我若敢现在给秋容找婆家,不出半个月欺君的帽子就扣到我头上来。况且这当口,谁有胆子接这个局!”说着又低声道:“明知道秋容天真烂漫,把她往那地方坑,是逼她死呢!”
秦节顿时语塞,他心里隐隐猜到是谁干的这事儿,却不能说出口,他估么着贺涵也猜到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过了几日,秦节得到消息,吴王那个二百五,带了人到贺涵家贺喜外加邀功,说他当初觉得贺涵的女儿有福,就帮他推荐了,看看,这下子可是大喜了,还笑着问贺涵要谢礼……
秦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吐血,这吴王真的不是装傻,他是真傻!这忒玛要有多脑残才来邀功?贺涵家里有四个儿子,女儿只有贺秋容一个,全家稀罕这个女儿稀罕的要命,只因为贺秋容爱面子,她四个兄弟轮番给她当枪手,硬是供起个才女的形象,她在家里多招人疼!这么个宝贝疙瘩,你给弄成你堂弟的小老婆了,你这么坑人家,人家记恨你到死好么?
这事儿的祸首不用猜了,除了福顺县主没别人!肯定是她撺掇她父亲这么干的的。而对于吴王来说,他姬妾成群,才不会考虑到自己小老婆们有谁是不想跟他的,所以将心比心,他压根懒得去想这世界上有不乐意去给皇帝当小老婆的女人:作为一个闲散王爷,他真的完全不了解清流这种生物,一个能鼓励一群有功名的士子下淤泥池给他摘花的祖宗,会懂风骨这俩字就出鬼了!
但无论多么气愤,贺涵都不可能得罪吴王,被气个半死,还得陪着笑把吴王送出门:吴王的不靠谱全江宁的人都知道,他对亡妻留下的唯一女儿的娇惯同样尽人皆知,别说贺家一家人能猜到,就连在家里呆着的秦昭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昭不算喜欢贺秋容,她虚荣的厉害,又颇有些自以为是的毛病。可她不该落到这个地步的!她的出身不比秦昭差多少,父母双全,兄弟友爱,她原本可以有非常好的未来,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她的后半生将被关在高墙之内,永远无法解脱。
秦昭忍不住想要去看望贺秋容,她们毕竟认识了两三年,虽然不算合得来,可也是朋友,她问了秦节是否合适,秦节叹道:“去吧,去吧!现在不去看看,只怕你日后很难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秦昭又问:“我可不可以给她送些东西?”
秦节叹了口气:“想送就送吧!宫里日子不好过,你送些实在的东西。”
秦昭想了半天,最后准备了一对儿可以随身携带的长柄小镜子,想了想,从书架上翻出来连瑜抄的一套诗三百,秦昭记得去年贺秋容来她这里做客的时候对这书爱不释手,连连说这字写得好,甚至提出要拿自己的几本书来交换,那会儿秦昭觉得连瑜送自己的,所以不愿转送别人,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舍得的?两样礼物放到匣子里,秦昭想了想,又拿了一堆小金锭铺在盒子最底下,上头用缎子盖了。
贺府的气氛糟糕极了,即使是面对秦昭这个客人,贺夫人脸上都很难挤出正常的笑容来,勉强寒暄几句,便让丫鬟带秦昭去见贺秋容。
贺秋容自从年前出了那个丑之后,便淡出了社交场合,前前后后算算,秦昭竟有小半年没见她了,这会儿见了贺秋容,秦昭简直无法相信这是她认识的那个贺秋容:贺秋容原本长得就不错,但却是那种丰满型的姑娘。可现在的贺秋容,瘦了一大圈儿,虽然还是比秦昭胖点儿,但最多只能算是珠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