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午间断断续续的呜咽过去,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腰间挂着白布的仆从都晓得低头快走,不发出任何声音,尤其是经过灵堂和二房的珥东院,更是来去无声息,不想惊动刚刚哭晕过去的娄氏和柳四夫人。
娄氏今日有哭晕过去,被掐着人中扶回院子休息,大夫也早就备下了,就是害怕有今日。
没了娄氏的哭声,二房只余柳氏跪在棺椁一侧。
柳湘盈白麻孝衣,火舌舔过手中的纸钱,头颈微微弯着,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后颈来。
周围人跪不住便起来走动走动,钱嫣吃了盏热茶,周身暖和些许道:“盈娘,喝口茶暖暖身子。”
柳湘盈缓慢抬头,极为白净的一张脸,不施粉黛五官却依旧明艳娇憨,只不过双目红肿,脸色惨白,整个人显得十分羸弱,更多了几分动人。
长久未开口,柳湘盈嗓子发涩,“多谢嫂嫂,我刚刚吃过的。”
钱嫣心中微叹,这才傍晚,还有一整夜要熬。自己的这位弟媳身体本就羸弱,成婚后谢远逍关爱,劳心力的事儿都不让做,只在二房安安心心做个富贵太太,长得丰盈玉润。
夫妻俩琴瑟和鸣,蜜里调油他们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腊月初,谢远逍外出不幸溺毙,捞上来的时候尸体泡得浮肿,听到消息娄氏登时就晕了,柳湘盈白着脸,被人扶着去领尸操办。
谢府人丁不太兴旺,灵堂又缺不得人,大房轮流跪拜,薛氏病了,今日轮到钱嫣,她跪了半日都有些吃力,柳湘盈身子羸弱,不怎么吃喝却挺了下来,可见用情颇深。
钱嫣让小厨房备着糕点,粥食也时刻温着,只等着若有需要第一时间就能用上,她看了眼跪着的人影,觉得备下的用处着实不大。
柳湘盈是真的不饿,初始还觉得腹中空空,跪久了就不这么觉得了。
到了夜间,人人都说灵堂阴森晦气,可她不这么觉得,尚有瓦片遮头,少风无雨,而这仅有的瓦片,也要伴随着谢远逍的下载,很快就没了。
她跪了片刻,孙嬷嬷派人通知娄氏已经醒了,柳湘盈跟钱嫣说了声,对方是个和善的,只让她快去,这里有她看着就行。
柳湘盈心中感激。她一路赶到珥东院,曾大夫恰好出来,她赶忙上前,两人行至一侧。
曾老也知晓柳湘盈的身份,并不过多遮掩:“老夫人是悲痛过度,这段时间又劳心劳力心血不足才会如此,不必太过忧心。”
柳湘盈知道曾老一直为娄氏看病,又是个心诚的,不会说些场面话框她,但面色实在不像轻松的样子。
柳湘盈抿了抿唇,“曾大夫但说无妨,我和母亲都信任您的医术,这些话也只你我二人知晓。”
曾老叹了口气,终是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心力交瘁伤了元气,日后莫动怒动气,多清心修养才是善事。”
柳湘盈松了口气,“我省的。”
“可二房并不只有您一人,齐心协力方能成事。”曾大夫点了点门外,“四公子的死是块心病,以后您或许要多耗费心力,不可再让老夫人多操劳费神了。”
柳湘盈低声道:“我明白了,多谢曾大夫。”
送走曾老,柳湘盈转身就回到娄氏身边,端茶倒水,喂药换帕,亲力亲为,眼见天黑透,娄氏睡得安稳后,她才准备起身离开。
让绪兰叫来孙嬷嬷,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宜,绪兰忍不住劝道:“太太在老夫人这儿休息片刻吧,一天都没正经吃过些东西。”
孙嬷嬷一惊:“您还没吃过东西,”转眼疾言厉色地轻斥道,“都怎么伺候的,莫不是想挨板子了?”
底下一阵死寂,柳湘盈拍了拍孙嬷嬷的手,安抚道:“嬷嬷别急,我自个儿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碍事的。而且底下人有什么主意,还不是看主子的意思。”
孙嬷嬷蹙眉,“这底下的人不提点通报也是错,这般不懂事不该放在您身边呀。”
柳湘盈对众人扬声,“都听见了,不懂事可是要挨呲的,嬷嬷面冷心热,不像我,犯了错可不会提点你们,等着被发落吧,别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丢了小命才算完。”
底下人喏喏称是,柳湘盈对孙嬷嬷笑道,“嬷嬷现在安心些,我心里有数。”
孙嬷嬷哎了声,不见刚才的紧张之色,她斜眼看去,第一次细细打量了这位柔弱的小妇人。
说是妇人其实不太准确,算上嫁与四公子三年,柳湘盈如今还未过桃李之年。
当时娄氏一万个不情愿,柳家小门小户,当个侍妾足以,奈何谢远逍拼死都要娶柳湘盈为正妻,绝食明志。
甚至放了狠话:“娘若是不同意,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拖去乱葬岗,数十年后,到了地下,我还要和柳家娘子做夫妻。”
娄氏气得头晕眼花,连连要将讨债的孽障丢出去,可实在心疼,谢远逍绝食两日后,便松了口,在花神庙会远远看了一眼。
花神会三年一次 每一次都极为热闹,队伍长至街尾,万紫千红花香四溢,花神像明艳逼真,孙嬷嬷踮起脚,远远的一眼只觉得心神荡漾,花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