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云莺在月漪殿等到了赵崇从长春宫回来。
随着真相被揭开,唯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殿内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她安静听着赵崇将事情的始末细细与她分说。
长春宫里一个叫春杏的小宫女,一份莫可名状的情愫。
便是因为这样她早早病逝?
云莺内心甚至生出一种迷茫的情绪。
迷茫于曾经为争宠机关算尽的她竟然最终栽在一个小宫女手里。
听起来如此荒唐滑稽。
然而拨开层层名为茫然、荒唐和滑稽的迷雾,理智告诉她,赵崇没有对她隐瞒,也没有欺骗她。
这个叫春杏的小宫女正是她先前觉得眼熟的。
赵崇说这几日发生的事与静安太妃无关,她便也相信。
可以想见,上辈子被她疏忽的那些精致漂亮并且出自这小宫女之手的盆栽,极可能有问题。而当她身体迅速衰败下去、缠绵病榻时,静安太妃仙逝已久,自然不会是静安太妃指使这小宫女谋害她。
至于春杏同样不受崔娴指使……
她那时事事小心谨慎,纵然喜欢那些盆栽也少不得暗中查一查。
这小宫女若同崔娴私下往来亲密,必有蛛丝马迹可寻。
没有寻见,只会是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往。
不知长春宫那般手段亦不知春杏与崔娴幼时之事,未曾发现任何端倪便不至于整日里疑神疑鬼。
事情最终也变成那个样子。
上辈子的她没有如这一次轻易得到偏爱,许多事情来得更缓慢。
换言之,此番春杏为崔娴不平谋害她才发生得这样早。
她占尽帝王恩宠,意味着身为妃嫔的崔娴有更多的郁郁难过,于是引得心疼崔娴的春杏想要报答的心情更为强烈。春杏逾矩,钱嬷嬷有心劝阻,而顾蓁蓁是那个一不小心被卷进风波的倒霉蛋。
这般真相表明前世她年纪轻轻病逝别有因由。
也代表这一次她可以避开相同命运。
虽然如此,但是终于将一切梳理明白的云莺内心没有生出多少喜悦情绪。
仅有两分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终于尘埃落定了。
赵崇的心情却比殿内凝重气氛多出一份沉重。
连日来在他内心深处积压的情绪在得知真相以后爆发,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罪孽深重。
他自幼时开蒙起便学习圣人之道,他志在“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然而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在那么长的时日里,可谓理所当然忽视着这些人,全因他的傲慢、冷漠、不以为意招致被困囿于深宫之中她们的悲剧。
无论这一次的事情,抑或以前许多事,根源无不在他。
他一次又一次深深意识到根源在他。
如果不是这无端的读心之术,如果不是云莺,这样的悲剧只会一直上演。
而他可能只会感到厌烦,再无其他想法。
赵崇这会儿心底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桩事、任何时候来得深刻。
这些话他却没有再说与云莺听。
毕竟是他一个人的事。
云莺也深受其害,他总不能厚颜无耻要她理解和体谅。
诸事说罢,赵崇和云莺一时未开口。
长久的沉默过后,终究是赵崇先低声对云莺说:“不管是何因由,这般害人之心皆不可饶恕。”
响在耳边属于赵崇的声音把云莺从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神思回拢,她点点头:“听由陛下处置罢。”
那个叫春杏的小宫女是两世谋害她的人,乃至在她上辈子当真要了她的命。她不管活几辈子都变不成活菩萨,只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