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荒谬的说辞,加西娅和露西塔却都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十年前,安达斯城。
梅维斯出身于一个良好的中产家庭,母亲是政府的一个书记官,舅舅在当地子爵家里做家庭教师,教导子爵家的小少爷弹钢琴。她从小就显示出了惊人的射箭天赋,在每年的狩猎庆典中总是拔得头筹。
这是每年一度的狩猎庆典,贵族们聚集在城郊的森林外那座狩猎庄园里。
十六岁的梅维斯在贵族之间的狩猎比赛中,毫不拖泥带水的、与优雅美丽无关的箭法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因此丢掉了已经到手的胜利荣誉。
“瞧!安迪家里的梅维斯!简直像个乡间的粗鲁猎人,每一箭都要见血,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实在太残忍了!她对箭术这项运动根本毫无敬畏!她的母亲没有教过她礼仪吗?”
裁判取消了她的荣誉,原本的第二名,总是与她作对的伊丽莎白得意地走到城主面前,微弯下腰,接受了那代表荣誉的百合花环。
她冷眼看着。十六岁,一个充满叛逆的年龄,梅维斯对嘲弄她的人施以蔑视的眼光,似乎这样就能把单方面的排挤变成互相的轻视。在全世界都与她作对的时候,她反而生出一种豪情壮志的高傲来:这群软绵无力的蠢猪!
到了庆功的夜晚,白天无精打采的大人们却兴奋了起来。
狩猎庆典,重头戏从来不是纪念征服自然的狩猎,而是夜晚的狂欢。
大厅的长桌摆满了紫罗兰、百合、雪钟花和瓶插睡莲,烤鹅、熏火腿、苦菜和百里香烤出的鲱鱼、塞着苹果的烤全羊、柔软的白面包和深红的葡萄酒,雕花的银盘里盛着名贵的绿葡萄,一排银烛台上的三根蜡烛彻夜燃烧着。女人们在餐桌上高谈阔论,显耀着她们高贵古老的姓氏和庞大的财富,仿佛任何一个都把握着这座小城的命脉;男人们优雅地端着酒杯啜饮,绵里藏针的互相吹捧着对方的衣饰,像一只只开屏的孔雀一样炫耀着自己的身材、智慧和美貌。
她看到母亲端着一杯葡萄酒,在和一位漂亮的男人调情。那男人金发碧眼,生得像小鹿一样美丽,似乎是审判长查理家的幼子。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安迪受够了自己对平民太过泛滥的同情心、对庶务的不擅长和不够优雅的举止,也有意在这场庆典中找一个新的恋人,生一个新的孩子继承家业,到时候她只需要辅佐自己未来的妹妹。
母亲的美貌、智慧和文雅让她在相亲市场上简直如鱼得水。谁不想找一个美丽优雅的恋人,以满足自己年轻无处燃烧的爱火呢?
梅维斯倚在大厅前的柱子上,冷眼望着大厅里各怀心思的女女男男。
狩猎庆典是有史以来(尽管这历史十分短暂)就存在的节日,和所谓的丰收庆典一样,尽管真正与自然斗争着的平民在这一天仍然在饥饿和劳苦中挣扎,但举办它们的上等人依然怀着诚挚的愿望,庆祝着人们走出灾难,重新征服自然,获取自然馈赠的喜悦,然后尽情享用那些自然馈赠的美味,以及在酒饱餐足后的后院和客房里发生的、与月桂叶、凌乱的鸢尾花瓣、掉落的手帕相关的隐秘的爱情。
梅维斯已经十六岁了,刚好算是成年。她生有高贵的黑发黑眼,白皙的漂亮面孔和高挑匀称的身材,在马背上射箭的英姿虽然不被老古董般的大人们欣赏,却凭借那生机勃勃的攻击性成为无数少男心许的对象。
但梅维斯从不在意这些,甚至厌恶这样的时刻。那些白日里衣冠楚楚的人们在这个夜晚露出的兽性,浑身沾染的草叶花汁混合着香水的气味,都给她带来一种逃不脱的窒息感。
拒绝掉子爵家那个小少爷带有桃色意味的暗示,她拍马离开了弥漫着酒气和香味的庄园,到附近的森林里透口气。
那是六月的十五日,澄圆的月亮掩映在树影和云雾之间,在森林里遗漏下微弱的清光,宛如一线一线抓不住的沙子,照在她身上,一片如云过影的冷光,侧脸投下模糊的阴影。
她随意地坐在马背上前行,哒哒、哒哒。树影婆娑,夜枭的叫声间或从树林深处传来。
在那样黯淡的光线里,转过一棵水杉,她见着一张满是血污也遮不住美丽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