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六月,椴树最好的花期。层层枝叶在太阳下显出细碎的晦明变化。椴花开了满树,重叠的黄色花序飘出蜜汁一样的芳香。
真是个适合长眠的好地方,不是吗?
树下立着一块青灰色的石碑。
露西塔蹲下去分辨石碑上的刻字。
正面刻着一行肃穆的字。
“德尔菲娜长眠于此。愿她安息。”
在“德尔菲娜”之后,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白色划痕字迹,看起来是有人拿石块后补上去的——“与她的母亲希瑟”。
土地湿润,是有人刚翻过不久的状态,还没压实的土屑被太阳晒成了干粉。
“希瑟”这个名字,勾起了露西塔一些回忆——在那个匣子里德尔菲娜的肖像画里,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署着这个名字。
希瑟,德尔菲娜的母亲,在客厅自尽的女人,为女儿画了一匣子肖像的人物画家。
她被人埋在了这里,大约是和女儿在一起,永远长眠。
会是黛丽拉吗?拿走了这里最后的粮食,拿走了那匣子画,安葬了希瑟女士的尸身。
露西塔捻了捻被晒干的土块,暂时止住了思索,对不明所以的德尔菲娜解释道:“如你所见……你的母亲已经死去了,和原本的德尔菲娜一起。我很遗憾。”
德尔菲娜皱起眉,抚了抚胸口:“好奇怪,这里有点堵得慌。”
她压下那点莫名的感觉,说:“我还没见过她。”
“是啊。”
露西塔轻抚石碑:“但她很爱她的女儿。”
“爱?这就是人类的爱吗?活着那么好的事都能放弃。”
“也不全然。”
露西塔斟酌了一下语言,审慎地告诉这个雏鸟般的德尔菲娜:“像这样深的亲情羁绊,在人类世界中也是非常、非常少见的。所以你看,是她创造了你,而不是别的母亲。”
德尔菲娜似懂非懂。
又逛了一圈,确认这座房子里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露西塔关上院落的大门,离开了这条街道。
德尔菲娜跟在她身后:“你去哪儿呀?”
“我去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在哪儿?”
“在前面。”
露西塔敷衍道,转头问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我去哪儿呀?”
德尔菲娜反问道,接着朝巷子里的一个流浪者喊了一声:“你好!”
流浪者看着自言自语的露西塔,面露恐惧。
天,格兰德现在不仅有瘟疫,又开始传染疯病了吗?
德尔菲娜没得到回答,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神色:“你看,别人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见我,听见我,我不跟你在一块儿,多无聊呀。”
露西塔一时语塞。
德尔菲娜又问:“我能认识你的朋友吗?”
“她们又看不见你。”
“噢,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