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安娜的人生剪辑成一部电影,那么电影的开场大概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无声的默剧,还是黑白的那种。
在孤儿院中庸庸碌碌活到二十,安安静静死去,千篇一律,枯燥乏味,是绝佳的催眠曲。
像沉进水中,耳边嗡嗡作响,却没有声音。
然后哗啦一声——
她在喧嚣中再次诞生。
说真的,这一次投胎,安娜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仅忘了喝孟婆汤的同时,还是脑袋先着地,不然为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小孩子,却好像比周围人成熟了那么多。
比如说,在她艰难地扶着椅子学走路的时候,身边照顾的保姆总会抑扬顿挫地感叹:“我们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天生不凡啊!”
安娜心想这能看出什么,从她啪叽摔倒的姿势中看出她的腿格外的短吗??
再比如,在她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司机叔叔总会和另外两个保镖提前下车,西装革履戴墨镜,拉开车门就是一鞠躬:“小姐,请下车!”
因为腿短愣是出不去门的安娜:“……”所以真的没人抱她下来吗???
诸如此类。
如果不是年龄限制,安娜觉得自己大概会是本市最出名的房地产商。
这一世的安娜出生于巨富之家,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不是父母,而是保姆。小小的孩童身边总是围了十来个人,她很少见父母,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毕竟每天都要防着家里哪个角落窜出一个人鞠躬大喊小姐,实在没时间感到孤单。
安娜长到六岁,她那日理万机的爹终于舍得带她出去转转,她几乎是第一次和父亲单独相处,带着满目憧憬和好奇,然后被结结实实泼了盆冷水。
安总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满目慈祥,总是乐呵呵的,安娜跟在他身后迈着小短腿,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很少见到的父亲。
她对父亲的印象还不如邻家那个孤傲清高的哥哥深刻,但没有哪个孩子不期待父亲,她果断推了哥哥一起打球的邀约,屁颠屁颠跟着父亲上了车。
她被带去了一座豪华的大酒店里,旋转式餐厅富丽堂皇,众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她却只觉得喧闹。
尤其是这场宴会,大家都带了孩子,十来个小孩子聚在一起,闹得厉害,熊孩子的打击让她忘了对父亲的期待,眼巴巴盼着回家。
在多数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的小孩子里,拥有成人灵魂的安娜看上去娴静乖巧,轻易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但是,她很厌烦这样的打量,那种目光没有任何尊重,满满的都是对物品的衡量。
安娜想了想,找出了一个相对完美的借口,问父亲:“爸爸,我可不可以提前回家。我和小飞哥约了打球。”
“小飞?”安总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轻蔑表情,他蹲下身,神色慈祥温柔,“安娜,你是爸爸最宝贝的公主,以后要认识男生,也要是最优秀最高贵的男孩子,不要辜负了爸爸对你的期待。”
他说着,抬起手,悄悄地指了指那些合作伙伴的孩子,其中一个男孩流着鼻涕,肚大肠肥,小西装几乎都要被撑破,但安总面不改色,温柔道:“你看,刘董的公子,多可爱,多富态,你应该多和他玩。”
安娜:“……”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圆圆的,带着幼态,确实是六岁,而不是二十六岁。
她确实因为身体太小,大脑可能也还没发育全,时不时会迷糊混乱,甚至断片,但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
如果她的阅读理解没做错的话……她爹这是在给她洗脑相亲吧,是的吧是的吧???
而且先不说她那哥哥打小就精致漂亮,几乎比她这个女孩子还要清秀几分,她是年纪小,不是认知障碍吧???
谁好看谁不好看她能看不懂吗!?
她突然隐约意识到这个不着家的工作狂除了爱钱之外,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正派。
安娜骨子里还是个成年人,对有些事很敏感,她知道豪门千金不一定是霸总,也可能是联姻工具。
她顿时安静下来,也没有了排斥的表情,安总一边夸着她乖巧,一边跟合作伙伴夸夸其谈。安娜抿着唇看他一会,找了个空隙,偷偷溜了出去。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六岁的孩子只能跟着大人,但是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沉闷,让人不适,她只想急着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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