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时惊艳,只因见识少。那为什么那么多年的时光,我的城池从狭小荒芜到繁华壮大,城中住的人,却仍然只有一个你。
[楔子·笑忘歌]
银灰色的车披着冬日的薄雾,缓缓驶至山脚。
小山秀丽,似还不曾苏醒,以特有的安静的姿态,慵懒而眠。
半山上的建筑里,依稀传来清悠的钟声,若走近了,空气里能嗅到香火的气息。
封信把车停好,从右座上拿起被精心包扎好的花束,随手把黑色风衣后面的帽子拉上来罩住头,向半山的小庙走去。
今天带的,是特意要人从日本空运来的兰紫色绣球花,冬日并不是这种花生长的季节,但是因为封寻喜欢,他就每每不惜辗转从异国温室订来。
想起出门的时候,爷爷看到他手里的花,眼里一闪而过的痛楚,饱经风霜的老人,却又强行压住情绪,想要悲喜不露。
“又去看阿寻?”
“嗯,前阵子忙,有两个月没去了。”他答。
“过了元旦,又是一年了……”老人终是忍不住叹息。
“快过年了,奶奶可以开始准备年货了。”明知道这年头,哪还有提早那么多办年货的需要,他却还是试图转移话题。
“去吧。”爷爷适时转身,不让他看见表情。
他低下头,大约也是匆匆逃离。
封寻,他的孪生妹妹,就长眠在这小山中的小庙里。
经高人指点,横死的年轻灵魂要将骨灰寄于寺庙,求佛祖庇佑,以求来世安宁。
封寻也许得到了安宁。
死去的人,得以让她们的时间永恒。妈妈再也不会变老,封寻再也不会长大。
但是他还活着,所以他一步步从少年变成青年。
对封寻最后的记忆,是她那张宛若熟睡了的十八岁的脸。脸上和周身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换上了她喜欢的漂亮的衣服,长长睫毛下的眼皮,却再也不会张开。
他木然的伸出手去轻抚她的额头,在拨开的碎发下看到陈旧的伤疤。
听医生说,她全身还有多处陈旧性伤疤,虽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他不能想象,他的妹妹,在跟他们的爸爸同住后的这六年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而在他们即将进入大学的前一个月里,在清晨的八月长街上,封寻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无牌车撞飞,送入急救室后,很快停止呼吸。
六年来,每一次见她,她都笑语如铃,未有一次向他提及真相,以后,也永不会提及。
封寻死后,封信断断续续从爸爸的失控号啕和封寻同学那里得知点滴。
因为高考成绩还是未能达到爸爸的期望,封寻再次遭遇了毒打,在罚跪一夜被醉酒的爸爸遗忘后,她摇摇晃晃的出门去给爸爸买他最爱吃的早餐包子,结果遭遇车祸。
她在一周前拒绝了封信来看她,她说,她要和同学去韩国旅游,看她最爱的那个偶像明星。
她或许已经预见到了什么,不忍最爱的哥哥面对她的凄凉处境。
这个小小的姑娘,终于在八月的酷热里疲惫的睡去。
她的死,成为封信心里高悬的锥,每一天周而复始的落下,扎得他鲜血淋漓。
封寻死后一个月,封信在所有同学老师的联络网里消失了踪影。
大学录取通知书被付之一炬,他头抵冰凉的石板地,在爷爷面前长跪不起。
从此,封老中医的诊堂里,多了一个贴身抄方的徒弟,老病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孙子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