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都憋不住大笑起来。
“扑哧”水夫人嘴里嚼烂的橘子全喷到尼姑的袈裟上了,惹的她跳起来跺着脚骂。清儿一口酒呛进了喉咙里,拍着桌子,瓜果拂了一地,酒杯也合到了我身上,我笑的直喘不过气来,自己大力拍着胸口,半晌才绝腮帮子疼。被我们的响动惊到的丫鬟一看我们这副狼狈样,也笑作一团,直到师太大叫:“还不快拿衣裳给我们换。”才忍着笑上来替我们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叫来几个人简单地拾掇好掉在地上的瓜果。
“瓜果别丢,洗洗还能吃。”师太被人按着头套衫子仍不忘挥手嘱咐勤俭节约。
月儿在林梢,淡淡的朦胧的清辉,好似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像远处飘渺的歌声。然而星子是灿烂的。
天上群星闪烁,有如无数情人的眼睛,是永远不会孤寂的,只是有些升起得早,有些升起得迟,有些会被云霾掩没,但终必还是会发射它应有的光芒,自远古直到现在,自现在直到永远……
这是古龙在他的小说里说过的一段话,他说过的话还有很多,比如常常微笑的人往往最寂寞,又比如星星出来了,月便不再寂寞,那么人呢?
那么人呢?
忽然在这样一个微醺的夜晚想到了商文柏,朝远处最亮的星星敬一杯酒,大哥,我祝你幸福。
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各有各的心思;热闹是极易让人联想到孤寂的,就好象天空火树银花的烟火,绽放之后就是无边的黑暗;有人的地方就有烦恼,谁也不能远离尘嚣。
像是为了排遣摸名的惆怅,我击节而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苍天。”五音不全自是无法比拟王菲,好在她们没听过原唱,缺少对照,因而也听的津津有味,师太还跟在后头幸福地哼哼。然后清儿也不吝惜她甜美的嗓音,一曲曲优美的小调。
“早晨夏天露啊~水多啊,嘿嘿一嘿哟,点点露水润麦苗啊。杨柳叶子青啊喽,器打七寸崩啊喽,杨柳叶子松啊喽,松又松喽,崩又崩喽,哥哥那个~杨柳叶子青啊喽。”
我乐了,这还是我小学时音乐课上学过的民歌,想不到这里也有。
听的我们如痴如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水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微笑,又为自己斟了杯酒。
葡萄酒喝着好似碳酸饮料,度数却不低,我渐渐的酒劲上来了,伏在桌之上假寐,沁凉的石料承着我发烫的脸,毛孔反射性的一缩便又惬意地舒展开来。
师太半趴在水夫人肩头:“喂,我们这么一味地胡闹,也不怕吓着人家小姑娘。”
我听见说我,下意识地支起了耳朵。
水夫人像是朝我的方向瞟了一眼,笑着说不用杞人忧天,司老怪带大的孩子怕过什么。于是师太大笑难怪难怪,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有慧根有慧根。
我越听越糊涂,隐隐的觉着有些奇怪,刚想开口问,又不知道如何婉转地道出心头的疑窦。等我字斟句酌组织好语言,那边清儿嚷嚷着要捞月亮。
哦,天!学李白固然没错,当水鬼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可怜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踉踉跄跄地奔过去,死命拉住发酒疯的人,回头看两个老的,已经醉作一团。悲从中来,她可是你们的亲人。
作为唯一的意识尚且还有一丝清明的人,我认命地叫来下人把她们一一送回房,又吩咐一干人等善后,才放心回房歇息。
第二天日升中天我才恋恋不舍到跟周公告别,草草洗漱用膳后我匆忙赶到书房,赫然发现三个人早已各司其职,看书的看书,对帐的对帐,我预想中正鼾声喧天的名尼神色穆然地抄写着经文,一色的神清气爽,眸子清明。好象昨天醉酒的只有我一个。
哦,天!这是什么世道。
师太在水宅一小住就是好几个月,一副只要主人不开口,她就赖着身子不肯走样子。
水家母女旁敲侧击:“师太,庵里没人不行。“
师太:“破庙一间,倒掉重盖。“
哑口无言。
清儿一声冷哼,撵人而已,不信送不走这尊神。
“师太,珠米桂薪,养不起闲人。“
多伤感情的话,我暗自担心师太翻脸,果然老尼姑脸色一变,拿着木鱼就走人,哑儿不知所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走在微凉的秋风里好不萧索。
“清儿,太狠了。“我都看不下眼了。
“蛇打七寸狗打头,就得下狠招。“她目光炯炯,狠狠地作了个向下切的动作。我不寒而栗。
费解的是水夫人知道后居然默许。
夕阳西下,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居然回来了。我愕然:“师太,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