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叡站在怀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明明是怀袖跪在地上,跪得那么规正谦卑,却叫他怒火中烧,无法遏制。
萧叡心情烦乱,似是绞成一团乱麻,又急又气,寒声对怀袖道:“起来。”
怀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民女不敢,民女违反宫规,罪该万死。”
萧叡索性直接抓着她的胳膊,粗暴地把她提了起来,逼怀袖站在自己面前,他看怀袖憔悴清瘦,心里心疼,原应该好好温存一番,偏偏一见面,怀袖又这样怼他,句句话都直往他心尖上戳,万语千言叠在喉间,最后化成无奈的一句:“……朕不杀你。”
“你正是知道朕不敢杀你,你才敢逃。”
“你吃准了朕喜欢你,是以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种话。”
雨雪越下越大,先前像是要席卷整片山林,似要万物吞没的大火,便在这场暴雨中挣扎着被熄灭了。
怀袖道:“民女不敢。”
这时,一旁响起顺王的恼怒的声音,他多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生生被萧叡给惹火了:“你放这么大一把火,万一没下雨呢?那岂不是生灵涂炭,说不定秦姑娘也要被你烧死!”
萧叡笃定地说:“不会的,我学过天文气象,必会在大火无可救药之前下这场雨。”
顺王哑口无声,他看着这对冤家,一个搭他马车,白吃他饭菜,一个一言不合,便放火烧山。
萧叡拽着怀袖就走,向来温顺的怀袖却突然沉默拗劲地挣扎起来,可她一个女子,且近日来斋戒吃素,没什么气力,哪抵得过萧叡,萧叡说:“跟朕回去。”
怀袖道:“那你杀了我吧。”
萧叡眼眶一下子红了,连呼吸都觉得心疼,恼火到额头胀痛,想打她,又舍不得,只是不自觉地加大了握她手腕的力气,像是怕她要逃:“朕要带你回去。”
怀袖疼得怀疑自己手骨是不是被他折断了,却咬紧牙关不喊疼,她忍着疼,轻声道:“我不回去,我孩儿的法事还没做完。”
萧叡脸色一白,怀袖说的话也像在他耳畔掷下一个炸弹,轰然爆开——
萧叡想起在道观里见到的灵牌,上面写着的“秦氏之子”。
“是我自请的,那是我的一位小友的孩子。”
“因孩子是胎死腹中,还未取名,是以无名无姓,并非写不详尽。”
皇叔这样对他说。
萧叡深吸一口气,密林中,又被燃至枯空的巨木轰然倒下,他在这片废墟之中,质问怀袖:“哪来的孩子?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没过一个孩子?”
怀袖像是被冰雪浇成了冰,冷静到近乎残酷:“因为我没告诉你。”
萧叡问:“何时的事?”
怀袖知无不言:“你去边城的时候,你说怕你战死无后那一回。”
萧叡气到笑起来,他以前多想怀袖给他生个孩子,结果现在怀袖告诉他,他们曾经有过孩子,却在他甚至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没了?萧叡想到怀袖曾与他说过的话:“你疯了啊?这宫中女子能怀的只有皇帝的孩子,你走了?我若怀孕,怎么解释?要被沉井的。”
他忽然特别怕,不想再问下去了,他堂堂一个皇帝,眼下却觉得自己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面前自取其辱。
他不敢问,怀袖却要说。
她抬睫,道:“是我杀死他的。”
萧叡只觉得耳边似嗡然作响,失魂落魄,木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怀袖径直望着他,重复一遍:“我说,是我亲手杀了他的。”
萧叡怔怔半晌,才回过神,他气到了极点,气急败坏地质问她:“我走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假如你有了身孕,会有人接应你吗?你还把孩子打了?”
怀袖清脆道:“是。”
萧叡放开她,因为太用力,怀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萧叡犹如一只困兽般,在她面前焦躁地原地踱步,仍不相信,暴躁地说:“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这个女人最爱骗人,又惯会气我,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可能杀我们的孩子呢?”
“你别骗我,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怎么可能那么狠心?你还和我说过你的家人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你绝对是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