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自然是要和幼吾拌嘴的,他哼了一声说着:“御剑考核又不考四平八稳,再如何御剑时它也是个载具,舒适稳当才是要紧。”
宋槐叹了口气。幼吾则推断他大抵是心疼她如今不能变化为兽,若是能变回兽形,想必他就能……哦,她幼吾是只虎妖,不是飞禽。
算了,先生的心疼,向来是有这份心就好。幼吾安慰自己。他来人世间几百年,终究是有些慈悲宽容在身上的。
按理说,鹤州城与灵拂山也不远,可几人于郊外落地时,幼吾脑子里的“度日如年”几乎要从七窍里溢出来。
长青与幼吾介绍,鹤州城里有个方员外,前几日住在家中突然发了怪病。当地的大夫请了一位又一位,始终问诊不出结果。后来是长吉从外归来,经过鹤州时发觉诡异,顺着罗盘指针细细查去,最终到了祷园大门前。
“祷园就是方员外的家,祈祷的祷。”长青讲完了来此的缘由,从怀中又掏出个糖块来。
“方员外的家,怎么不叫方府,叫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幼吾摇头,表示不太理解凡人的想法。
陈长安几人由长吉带着进了城,一路上城内百姓照常生活,与幼吾想象中,话本里有的“安居乐业”并无太大出入。
陈长安此时却加入了长青几人的谈论,开口道:“这方家在鹤州算是有名的家族了。不过据说方家祖上有祖训,鹤州这一支繁衍出来的后代,不论定居何处,府邸不可以方氏题名。”他难得没有同幼吾拌嘴,令幼吾有些不太适应。
幼吾此时抬高鼻子,闻闻空气中的活人气息,却并无异常:“不叫‘方氏’,还有千千万万的字给他用不是?我做人太久,鼻子都不好使了么?”
宋槐原本走在最前,听她说完,便笑嘻嘻地转回身来。宋槐抬手揉揉幼吾的脑袋,道:“降妖伏魔是他们的工作,咱俩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说着便用胳膊往她的肩上一架,轻飘飘的就走了。
幼吾一愣,这才刚进城,怎么就这般要分开了?
想到此处,她拽了下宋槐的袖子,道:“先生。”
“嗯?”看起来宋槐果真是太久没下山了,说话的语气都飘飘然了不少。
“天上的神仙果真都是穿着白花花的衣服到处飘的吧。”像冒着仙气的鬼。
酒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素衣素裙满天飞”这个观点,幼吾总是相当笃定的。却也如“先生应该是个天神,管种树结果因为不称职才被贬下凡”这个观点一样,她有脑子思考,却总是记不住宋槐的回答。
想来每每幼吾问宋槐关于九重天的话,陈长安不管距离多远都要冲过来给她一脚,就是因为他已经听烦了。
幼吾坚信不疑,陈长安就是个没耐心的男人。童婶说了,对女人没有耐心的男人不能要。
幼吾脱口而出:“先生你可不能要陈长安啊。”
宋槐不愧是在九重天飘了几千年的大神仙,闻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当即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一个趔趄拍在地上。
宋槐低头,与幼吾真诚而又炽热的目光相接。他叹了口气,在幼吾眼里也是:他被我感动了。
宋槐正夹着个头矮小的幼吾在鹤州城主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时幼吾还在盯着商贩卖的桂花糕出神,宋槐便一个驻足,扯着她向后一仰。幼吾揉一揉脖子,叹道:睚眦必报,果然是我的好先生。
她正念叨着“咱俩扯平了”,抬眼便见宋槐停在一家酒楼前。见他若有所思,幼吾便相当有眼力见地同他说:“先生今天中午没吃饱吧,我就说呢,陈长安包的饺子哪够先生吃的呢,先生肚里能撑船……哎先唔唔唔……”
宋槐把幼吾的嘴捂住,想必是不好意思让人知道了他饭量大这事。
幼吾头顶,宋槐正同掌柜的说:“要一间客房。”
掌柜的从柜台探出身来,看了看宋槐,又看了看幼吾,再看了看捂住幼吾的嘴的那只手,脸上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神情:“一间房?您二位是……”
宋槐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我女儿。”
伙计给了最里间的客房钥匙,开门放了热水壶便走了,走时还要回头打量打量这二人。
“先生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幼吾对着镜子揉了揉被压疼的脸颊,感她我纯善的先生在人间百年,就被某位凡人的阴险狡诈荼毒了么。
宋槐神态自若,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我从前什么样?”
“你从前可是我说什么你信什么,直到进鹤州城前,你也是这般,来时陈长安告诉你进城要给守城银子,你也真给了!”这客房内共有两张床,幼吾两头来回跑着,挑选出一张最舒适的出来。“怎么如今进了城,却同人家说我是你闺女!”
宋槐抬起一只手支着脑袋,条条件件解释道:“你不撒谎,我自然就信。长安说进城要给银子,是因为这件事不给银子不好解决。最后一件,此番需要一个地界住下,鹤州人烟繁多,只能住店。你不会舍得让我去挤那窄沟吧?”
“不对,我最后一件明明问的是你同人家说我俩是父女。”幼吾摸着东边床褥更软些,便抱着分别时陈长安递过来的包袱往上头一放,从里边找出宋槐的换洗衣物摆好。
宋槐吹吹茶叶,回答:“我若说我们是兄妹,旁人便不会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