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姑娘不喜欢这花?”
“区区梨花而已,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沈思思将摘得光秃秃的花芯用力一捏,揉成了一团任其掉落到地上道:“周公子说的对,可有一点周公子说错了,也看错了眼,梨花胜雪,黎姑娘那干净纯洁的女子才像,我可是半点也沾不到边呢。”
“为何这么说?”
沈思思抬头看着周桃亭,一双点翠似的眼里有斑驳的叶影在晃动,晃得周桃亭一时挪不开眼。
沈思思面上带着笑意,眼里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偏偏越是看不透,周桃亭却越是被牢牢地吸引着。
“实话实说罢了,我生在家族没落的时代里,那时候啊,漫天都是追捕我们的通缉令,我们这些仅剩的‘余孽’,一旦被追捕,便要经受那最残忍的酷刑。”
周桃亭收起折扇,语气没了往日的调皮,他认真道:“我想知道。”
沈思思轻笑道:“我和我的妹妹啊,被追杀到了一个死人窟里,我们藏在死人身下好几天,好不容易从那生了蛆虫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站在我们前面的却是发令追杀我们的仇家,那时我还年幼,面对他,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我活下来了,周公子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她边说边站了起来,将左手搭在周桃亭的肩上,露出了一截皓腕,右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白色的肩袖从她的肩头褪了下去,左手指尖在周桃亭的脖子流连道:“我就是这样,用身体爬上了那人的床,苟且偷生了下来。”
“不止如此。”沈思思看了一眼被她捏碎的梨花瓣道:“为了让我的族人活命,我出卖了其中一部分族人,将他们也献给了我的仇家,所以他们恨极了我,将我从族榜中除了名,恨不得食我肉,啖我血,日日夜夜咒着我死掉呢。”
周桃亭的脸上的笑意忽然都散了去,卷曲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言语,沈思思之前确实说谎了,但她现在的这些话,却不是作伪。
“怎么,周公子还觉得我是那天上的月娥么?”
沈思思嗤笑一声,从地上捡起那件白衣披衫,却被周桃亭握住了手。
“脏了。”
“我确实是脏了,可我好像没有一点感觉,族人们都说我错了,我错了么?我用了别人最不屑用的手段,可在我眼里,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对的。”沈思思道。
周桃亭拿过那件白衣披衫,脸上恢复寻常笑脸道:“我不是说思思姑娘脏了,我指的是这外衫脏了,不适合思思姑娘穿了。”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薄毯,披在沈思思身上道:“所以思思姑娘的族人最后都得以活了下来不是吗?我还是觉得思思姑娘像那天上的皎月,圣洁的很。”
“你倒是第一个这么想,也这么说的。”沈思思抓着薄衫,美目流转道:“我现在倒觉得,周公子真是有趣的紧。”
“哦?这么说思思姑娘之前不觉得我有趣了,那可叫我好生伤心啊,比被思思姑娘拒绝了还伤心,毕竟常有人夸周某风趣的很。”周桃亭调笑道。
梨枝上的黄鹂低低鸣了一声,沈思思笑道:“时间不早了,我教你怎么发声吧,明日能不能救出我妹妹,还得依靠周公子呢。”
“那就有劳思思姑娘了,我应该是思思姑娘的第一个徒弟吧。”周桃亭作了个请的姿势,邀请沈思思一同坐在石椅上。
“还真是。”沈思思抿嘴低笑道。
二人在梨树下处得倒也十分和谐,沈思思教得十分细腻,竟真教会了周桃亭如何用假音。
“思思姑娘若不是女子,我还真要以为你也是乔装打扮的男子呢。”周桃亭开玩笑道。
沈思思教授的发音技巧十分独特又易懂,仿佛那些都是她细心钻研总结而出的。
“不过世间断不可能有像思思姑娘这样奇男子存在。”
沈思思笑笑起身,抖落了一身的梨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周桃亭送她回房。
沈思思站在房门口,将薄毯叠好,才回周桃亭道:“周公子,凡事可不要轻易下定论,不然呀,真相很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有时候,那看似无害的东西,才是吃人的恶鬼呢。”
“思思姑娘可莫要吓唬我,桃亭胆子小,见过的恶鬼可未必比姑娘少。”周桃亭笑得一脸泰然道:“再说了,思思姑娘若是那恶鬼,我也不怕。”
“那,周公子可要说话算话呀。”
“自然!”
沈思思没有了先前那副柔弱的样子,媚眼如丝地盯着周桃亭,然后缓缓合上了房门。
玉墟山下微风习习,山上却暗云翻涌,使得那后山又阴暗了几分。
脚步声一声声由远及近回荡在山洞里,山洞内的一切声音,呻吟声,嚎哭声,咆哮声忽然戛然而止,只有岩壁渗出的水滴,一滴滴地滴落在光秃秃的石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静得让屠夫寒毛倒立。
被莲台选中的时候,屠夫以为自己即将要过上那温香软玉的宫廷生活,结果一路上抬着他的人却皆是一字不语,不久后他便被丢到这黑漆漆的山洞里。
不仅如此,进入这山洞没多久,他总能听到犹如鬼魅般的窃窃低语,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状似疯妇的怒骂声,吓得他心头一震。
以前屠夫在家中为所欲为,哪里忍受的了这般折磨,漫无边际的黑夜,声声入耳的水滴之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刺鼻味道,都让他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