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这一天下着大雨,很大很大,乌云吞没了日头,雷声隆隆,大地泥泞不堪,水流在它身上划出了道道沟痕。
在大雨滂沱怒风哀嚎的辽阔荒野,一个穿着破旧鞋子、背上负着奄奄一息的母亲、一脸坚毅神情的男孩从远方的泥泞中缓步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全部,他的皮肤依旧黝黑,好似日日晒在阳光下,他的脸上粘着脏兮兮的泥巴。在大雨中,他埋下头,就像忘记了一切,向前步步挪去。他一声不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远远望去,就像一块移动的磐石,有力而又稳固。
突然,他加快了脚步,一点儿比一点儿快,一点儿比一点儿快,最后,他跑了起来,像一头了狂的猛兽,向前极冲奔,这样,他坚持了很久,却被一块碎石绊倒在地。他趴在泥水横流的地上,双手愤怒地击打着大地,又咬紧牙关从地上坚强地站起,望了望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远方,埋下头,继续负着母亲向前走去。
自从别了父亲,奥维尔斯就空着肚子在大海上漂泊,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海滩登上6地。他背着母亲,从大海中狼狈走出,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将他从他的面前推开,就好似从来没有关系,甚至要冷漠于陌生人。他的脑海中不住重复着离别时的场景。
“追寻心中所想,至死方休!”父亲那仅有的一句话不停轰响在耳边。
他梦想的地方是南阿,他从没有忘记,这一路上,他不知念了多少遍,奇维罗说:“那里有人能救你的母亲!”于是他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每次望见远方的遥远时,他都要在心中想象到达那里之后的碧海蓝天,在那之下,他双臂展开,平躺在青色的大地上,呼吸着胜利的芬芳,自由得可以消去一切苦痛。
但是,现实比想象要残酷得多,他从大海上漂流到这里后,已经记不得多少天,他一直快步前行,但也未能走出这片荒野,这日日夜夜都下着雨,有时会看见大雨中古怪生灵的嘶嚷决斗,为了生存下去,他时刻躲避着它们,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没有吃的,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只有那苦涩的树皮和冰冷的雨水。
又不知过了多少日,终于在一天傍晚,天奇迹般地放晴了。他蓬乱着头,缓缓抬起头,看见天边的飒踏流星从前方一座紫色大山的山顶上划落,高山裸露的岩壁上有一只棕色身躯、长有火焰形头部的兽人在捶胸怒吼,他匆忙跑上前,森林中现出散着夜光的花草树木,动物的嬉戏打闹声清晰传来,他繁重的心也释放了些许。
山林的山涧中,一条小溪唱着曲调泠泠跑过,他把用树皮卷成的绳子解下,让母亲靠在一棵大树下,借着植物的光芒在附近的溪流中抓了些许鱼虾吃下后,就躺在溪流中,任流水浸过自己的身躯,洗去疲惫与苦痛。
他很孤独,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人陪他说话,他心中有很多苦痛也无处诉说,只能憋在心里,憋在心里,会在眼中冒出,但他没有,他想:“只有弱者才会哭泣。”他提醒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一定要坚强。
他躺在清澈的水中,看见鱼儿从他的脸上自由窜动,看见几只猴子在树上盯着他来回跳跃,但看见什么他都无动于衷,他眼神呆滞,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透过清澈的水流,透过树木枝条的间隙,望着逐渐暗下去的昏红天空,一片枯黄落叶在飒飒风中从树顶端纷飞而下,能够清楚地看到它在天空中翩舞的每一个绚丽姿态,最终点落在小溪里荡起片片涟漪。现在已经是秋日了,他没有任何感觉。此时的他,感受不了时间的变化,感受不了寂静,更感受不了喧闹,寂静会使他陷入孤独,喧闹则会使他感到空虚无措。
他是多么想让母亲活过来与他说说话,他看着母亲那般寂静地靠在树上,又想起了在无人地,刚刚要去往帝依罗塔时,母亲靠在那棵橡树下满怀向往地谈论帝依罗塔的样子。
“为什么要这样?”他突从水中站起,悲伤地大吼道,“如果不是去那个地方,如果不是为了找一个安静的家,母亲又怎么会?帝依罗塔人!为什么不能有一点宽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母亲?人的一生中所有所谓的旅行不过都是想找一个家罢了。”——猴子与鱼儿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得四下窜去,他跑到母亲身边,看着宁静美丽的母亲,一下扑倒在她的怀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母亲!求求你了!快睁眼看看我吧!”他冲天高吼,直到声嘶气竭。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母亲已然死去,他也知道哭泣只是徒劳,便松开母亲,一眼望向远方,背起母亲,继续向南走去——尽管他不能确认他所走的路是否会到达南阿。
深夜诞临,寒冷的秋风吹透了他那单薄的斗篷大衣,那衣服也早已在开辟山路时被荆棘枝条划得千疮百孔,他的身体与脸面也被刮出了道道血痕。
他来到一片山林的空地旁,把母亲放在那里,在附近的小溪边掬了一把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满负伤痕的脸颊,然后回到原地打算休息一会儿。但飒飒夜风中的冰冷却使他难以入眠,他打算燃起火焰照亮黑暗,而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火具,于是便取来木块不断摩擦,很久之后终于燃起了火花,他将一堆堆的柴火磊放在一起,光明的火焰带来了渴望的温暖。但他还是难以睡下,他掏出衣袖中的东西,观看起来,那里有母亲的小木哨子、达莉娅送给他的小玉块以及西普拉斯寄托给他的木刀,看着看着,他苦笑起来,一把将木哨子拿起,用力抛向远方,心思道:“父亲!自此以后,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了!”
在这之后,他拿着剩余的两件小东西惜如珍宝地观看着。火光与森林中植物出的光芒完美地照亮了他的视线。但是他不能休息太久,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晚一分到达南阿,母亲就增添一分永远也活不过来的危险。于是他又疲惫地爬起。
就在他弯下腰,想要背起母亲,准备出的时候,他身后的森林中突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他警惕了起来,立即执起时时放在他旁边被削尖了的长木枪。
“已经这么晚了,谁还会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森林中呢?难道是野兽?”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临近,奥维尔斯也越不安,“若是自己死在这里的话!母亲也一定会被野兽嚼得只剩头。”
可是,不一会儿,奥维尔斯又意识到,“那脚步声虽然急促,但度却三分轻灵一分沉重,这怎么可能是野兽呢!分明就是几个人类带着一匹战马,现在要走的话,他们也许还不会现我。”想到这里,他急忙背起母亲,提着木枪,向前方跑去,但就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时,后面突然传来了人类的声音,虽然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但那音色对于奥维尔斯来说却格外熟悉。
“是个女孩的。”他心头一震,立刻停住脚步,思考少倾后,缓缓回过头。
一段时间后,一个背着大刀的男子突从森林中一跃而出,他是西拉,紧接着,达莉娅与那只硕大的地河兽缓步从西拉身后走出。
哞!地河兽的叫声如牛。
奥维尔斯顿时愣住了,他把木枪扔向一旁,转过身,放下母亲,眼中充满激动,指着达莉娅问道:“是你吗?达莉娅。”
达莉娅站在原地,望着可怜消瘦的奥维尔斯,眼中盈满了泪花,脚步由不得她,猛然冲上前去,一下子拥向奥维尔斯。
“是我,是我!”她霎时间泪流满面,大喊道,“你怎么这么傻!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奥维尔斯紧紧拥着达莉娅,那拥抱让他感到太阳般的温暖,想起以前所生的事,他泪如雨下。
“达莉娅,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哽咽着激动地说。
待两人的情绪缓和,达莉娅向奥维尔斯介绍了西拉之后,他们就坐在一块巨石上谈起天来。
“很不幸,母亲她。”达莉娅低着头低声道。
“没有事的,我一定会救活她的。”奥维尔斯满负信心地说,而后转移了话题,谈道:“在你我分开的那一夜,在你身上生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达莉娅回忆道,“那天夜里,猫头鹰异常地唤叫,那是祖里身边的猫头鹰,我就说它很诡异,你还说我胆小,还好早已来到帝依罗塔的我的哥哥注意它已经很久了,于是便将我救走,但那时我还在昏迷着,哥哥也不认识你,所以你就被那群坏人抓去,我们后来去暗城找你,可是在那里我们却遇到了天国的灵士,他处死了祖里,假意在亚格斯面前放过了我们,可而后却抓我们去了北冥罗十九长宫,我们趁着天国大乱才逃出来,后来,我们就一直躲避白军追杀,并一直找你。”
“你们能到这样遥远的荒瘠之地来找我,我真不知说些什么好。”
“其实有这匹地河兽,路途也不是很远。”达莉娅笑道,“只不过这地域广阔,找你浪费了我们很多时间。”
在西拉与达莉娅的陪同下,奥维尔斯继续向南走去。
一天夜里,黑鹰密林格瑞突从远方飞来,它的脚趾上缠着纸条,西拉摘下纸条,那是他的私下密交劳城(1)法家布拉瑟寄给他的,上面写着:“生了大事,您的父亲西拓烈被宣布战死在魔域,这真是个令人悲痛的消息,您需要回来看一看么?”
西拉看过纸条,悲痛不已,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想到现在人类文明的国度可能更加危险,于是便没有将这消息告诉给达莉娅,而是让她留在这里,自己驾着地河兽离开了。
注释:
(1)劳城:西尔飒斯的一个城市,全名劳伦狄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