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发现,他的力量好像回来了一点。
以前,他从来没想过去保护一个人,他连自己都没保护好过,但,他竟然能把她保护好,有了那么点儿存在的价值。
那晚她冲进男厕所来找他,他很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这就是黎里能做出来的事。
她说:“燕羽,别怕。他们都是纸老虎。”
他并不怕,他只是疼。病入膏肓的疼、无法控制的痛。为什么过去的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呢。那一刻,对自己的痛恨和厌恶达到顶峰。
他也无法跟她述说。
他太过厌恶自己,太痛,回家后呼吸困难呕吐不止,在医院昏昏沉沉躺了许多天。出院后也将自己关在黑乎乎的房间里,什么也不想。
但……他听到了她的车笛声,在走街串巷。
有天,燕羽远远听见她的摩托车笛,忍着脑中剧痛昏闷,披了外套上楼。他慢慢靠近楼沿,伸着头,目光越过红色的瓦片,往巷子里探看。黎里戴着头盔骑着摩托来了。他远远地偷偷地看她。
她经过他家时,竟稍稍放慢车速,朝他家看了几眼。
他心猛地一跳,紧张地往后一退,又再小心看过去。她看了几眼,走了。他的心也慢慢平息。
后来的许多时候,只要他在家,她送货时的车笛声都会将他召唤至楼顶。她每次都会放慢速度朝屋子里看,但她一次都没朝楼顶上看过,不知道也没发现她想看的人其实在屋顶默默望着她。
他真的想和她成为朋友,说点什么。
他努力过,在她酒醉的那晚。
他很努力地想说点什么,让她了解半点自己,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像一个很久不说话的人,已经忘了怎么发音。
他肌体里“倾诉”这个功能早已丧失了,在很多年前。
那一夜,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颠覆了认知。
燕羽一直以为,他是无性恋。不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他这种病态的人,在生理上不会对任何人有冲动。可原来,他是个有着正常生理的人,他本应是这样的。
而他也明确地感觉到,黎里怕是……喜欢他的。他很惊恐,她只觉得他外头好看,哪里知道他里头是堆破烂呢。
那晚,第一次的反应,心理生理的冲击,他惊讶,慌张,难受,继而羞耻,痛苦到整夜失眠。
可到了白天,他莫名给了她钥匙。这代表,他和她有关系了。嗯,想和她有关系,哪怕就一点儿。
他还是想看见她的,只是背影都可以。
她从停泊在陆的船上下去,他没有奏起琵琶,只是听着脚步声,辨别着她的移动轨迹,等着看她从船下离开。
却不想,她从船舷下走过的一瞬,也回头看他了。
阳光,船舷,江风,蓝天。那一瞬被拉得很漫长。某种轻松的感觉很缓慢、很细微地舒展到他的四肢百骸。或许,那种久违的感觉叫开心。
直到她跑开很远了,那种感觉都微醺地余留在他的身体里。
他是想和她待在一起的,哪怕什么也不做,哪怕周围有很多人。
如果不是她,他不可能去参加同学聚餐。炸串,也不是他爱吃的东西。但想和她多待一会儿。黎里本身等于一种魔力。
茶几上的果盘log:「希望雨一直下,真的一直下了。」
茶几上的花瓶log:「偷偷地偏了伞,遮挡了视线;故意走错了路,生怕她发现。还好她没有。于是,一起撑伞多走了一段。」
那天和她溜去小作坊偷吃米糕,和她躲在门后时,他心跳很猛,血流很快,救命,突然好想抱她,或者碰碰她。很想。他很慌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像个变态。
他狼狈地逃回家,坚持完统考后,骤然情绪消沉,又进了医院。
出院后,他依然默默去楼顶,偷偷看她骑摩托经过的身影。看着她每每在他家门口回首,他的心慢慢被安抚。
不知不觉间,树叶落光了,天冷了。有天,她给他发消息,说他好久没去学校了。
她在挂念他。燕羽有点开心,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开心了。
他其实讨厌学校,学校没什么好,但学校里有黎里。他想跟她讲讲话,但太困了,最近新换了药,还在适应期,太困了。模模糊糊,听到她很在意那个演出。他猜,是想让哥哥看见吧。他就决定送她个新年礼物,去找了老毕。
回家后,妈妈很奇怪,你不是说不想演出吗?他答,你是不是说,让我多交朋友,融入集体吗?
他没办法为她做些别的什么,但应该有办法让她重新找到演奏的乐趣。
他认真听了她的音乐,很热情,情绪性严重。想起她说不想上学,乐趣减退。他想让她感受到真正高级的音乐的快乐,就设计了一款不难但有表演力的曲子。默默当做新年礼物送给她吧。用以回馈她“你说不说我都知道”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