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黑,泼墨一般凝暗,回廊上悬挂的绢制灯笼,于夜风中飘摇不定,昏红的灯影随之摇曳,幻出影影绰绰的深重暗影。
走到一个圆形洞门,却是别有一番洞天。闪到一边,举眸望去,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红光弥漫,打在白嫩的梨花上,欺霜赛雪的梨花便染上了一圈圈的红晕。院中厢房精巧雅致,洞门正对着的一方八角亭风光旖旎,一男一女正月下对酌,好不浪漫。
黑袍男子为自己斟满酒杯,嗓音低沉,规劝道:“夜深露重,还是回去吧!”
“绛雪先服侍爷就寝,可好?”女子痴痴地望他,嗓音娇怜,有如莺啼。粉鼻微尖,薄巧的唇轻轻勾着,腮边的轻笑充满了无限期待。
女子,自是不认得,理应是荭雪楼之人;黑袍男子倒是认得,仅仅是侧脸,那傲俊的侧脸,亦是分明。
原来,唐抒阳落脚之处,便是洛都繁华之地东华大街,便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窝荭雪楼。呵,他原也是一个浪荡、轻薄之人。
绛红色绢地茱萸纹长裙的裾摆流落在地,汪成一堆刺眼的红色,夜色之下,晃人的眼,似与梨树上的雪白格格不入,与周遭的古朴雅致格格不入。
绛雪起身,宽袖拂摆,袖上的金线茱萸轻轻一扬,软软靠近唐抒阳,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媚道:“爷,绛雪想,爷心中必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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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慢 念奴娇(2)
“绛雪,你又多想了!”唐抒阳拂开她的手,笑道,“你这般玲珑心思,若花在别处,相信会找到一个携手之人,觅得一生依靠!”
绛雪垂下纤手,肩背略略一滞,望向院中梨花,涩然笑道:“爷真会说笑,绛雪还能觅得一生依靠吗?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这声音,显然是苦涩、感慨的,如我此时的心境。
唐抒阳的嗓音中略有责怪:“不可妄自菲薄!在我心中,绛雪是一个美丽婉约、自信好强的女子,多年来,我一直心存敬佩。”
绛雪细腰款摆,裙袂轻扫地面:“是么?绛雪三生有幸,爷如此厚爱,真是羞煞绛雪了。”她端起酒壶,斟满酒杯,温然道,“爷……心中可有共赴一生之人?”
自高而下的酒流之声,充斥于宁静的亭阁,分外清晰,略有滞涩。想必,是她心中有所顾虑,以致手劲不稳。
“绛雪,今儿怎么言语之间如此奇怪?”唐抒阳奇怪道,语气之中升腾起一丝愠意。
绛雪悄然站定,直直望他,迎上他倏然冷峻的脸色,不意间温顺地垂首低眉,轻轻咬唇:“没……绛雪只是……”
唐抒阳拿起她的右手,轻拍手背,语重心长地劝道:“绛雪,你应该把心思花在荭雪楼,你是幕后老板,一切的主意都要你来拿的。”
绛雪舒展开眉心的愁色,脸腮上立时拢上媚然的笑影,顺势上前,偎进他的怀中,坐在他的腿上,咯咯低笑:“要说这幕后老板,眼前不是有一个更大的么?哪里轮到绛雪操心了?”
烟花女子,果然都是冰雪玲珑的,一见脸色不对,立即巧笑嫣然,翻脸比老天爷变天还快。
荭雪楼的幕后老板是唐抒阳?真是想不到……藏身于烟花之地,只留几间简陋房舍于世人眼前,当真绝妙。
唐抒阳软香在怀,自是风流惯了的人,顺手搂过她的身子,轻叹道:“荭雪楼到底是要交给你打理的,我这幕后老板,该要让贤了。”
我赶忙低了头,羞得脸腮烧烫起来……哼,世间男子果真都是风流之人,轻薄,可恶。
绛雪急道:“怎么,爷要走……”
“喂,你是谁?怎会在此鬼鬼祟祟的?”
身后传来一声娇嫩的断喝之声……是在说我么?我惶惶一惊,猛地转身,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俏丽的绿裙丫环,圆睁着一双大眼,疑惑地瞪着我。
糟糕,这下可如何是好?如让亭中之人知晓,定然无法轻易脱身。仿佛被撞破坏事一般,我心神俱乱,口不择言道:“我……我要上茅房,茅房在哪里?”
我赶忙侧身越过她的拦阻……绿裙丫环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臂,不让我走,断然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小偷!前儿院里丢了好多东西,敢情都是你偷的,走,我带你去见妈妈去!”
绛雪快步走过来,音调不复方才的温柔与娇媚:“绿儿,不可放肆!”她转向我,威严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绛红色的影子向我漂移而来,仿佛带着一股强势的风,直扑我发烫的脸面。黑色的影子亦是从天而降,将我完全笼罩,让我无所遁形。
恍惚觉得他锐利的目光剌剌地朝我而来,力透纸背般穿透我低垂的螓首;我更是慌乱,只得更深地低了头,心中念叨着:不能被他认出来,千万!千万!否则,那便死定了!
绿群丫环捏住我的胳膊,加大了手劲,恼怒道:“快点,抬头!”
疼!从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刺激着我的脑门,这该死的丫头,居然如此对我!从来没有人如此对我,一个烟花场所的丫环,居然将我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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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慢 念奴娇(3)
一股愤怒从脚底升腾而起,我缓缓抬首,傲然望她,眸中怒意横生:“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