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媚儿震惊地看着晋阳王,眸光惊散、四处零落——或许她已然猜到会是这个结局,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不,不是的……”凌云喃喃自语,兀自激烈地摇首,突然,他紧紧抓住晋阳王的手臂,手背上蓝筋绷得紧紧的,声色俱厉:“父亲,你骗我的,是不是?告诉我,你是骗我的……”
花媚儿泪眼凄迷,脸容楚楚:“凌云,是真的,王爷没有骗你……”
凌云步步后退,单手捂着前额,英毅的眼眸涨满水流,晶亮的泪水顷刻落下,音色凄惶:“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们一起骗我……”他退至丝锦帷幔旁,狠狠抓住帷幔、深深埋首于丝锦之中,仿佛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寻求一个庇护之所。
花媚儿走至他身旁,柔声安慰:“你不要这样,冷静一下,好不好?”
凌云骤然拥住花媚儿,死死地抱着,埋首于她柔丝披散的侧颈:“媚儿,你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离开这儿,媚儿,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花媚儿任他抱着,孱弱的身子无力支撑似的:“我们是兄妹,天理不容!”
“连你也在骗我!”凌云猛然推开她,眼中烈火燃烧、却是那般无助地望着心爱的女子,英俊的脸容已然支离破碎,冷寂的神色瞬间崩溃决堤,“我恨你们!”尖叫一声,凌云转身打开扇门、冲进滂沱雨幕,一眨眼消失于红墙、银雨、夜色之中……
檐外雨势壮观,劲风裹挟着冷雨直闯大殿,卷掠起丝锦帷幔猎猎飘卷,冷冷的水气洪水一般涌进来,惊醒了所有人呆愣的神智。
花媚儿风一般冲进万千雨柱,飞掠而起的素罗白裾仿如一片莹白的雪花、融化于委地的那一刻。
晋阳王面如死灰,颓丧地跌坐在金砖上,双手捂首,只余一片寂然无波的灰烬。
我闭了眼睛,心底凄然,朝呆立的宫娥命令道:“还不扶着王爷回宫歇息?”
话落,我冒雨匆匆赶去,希望能跟上他们……
银白的闪电直晃晃的划过,风雨中的灰檐红墙碧阑干闪现出瞬间的阴白与森厉;风雨裹身,阿缎跟着我赶至蔚茗湖,远远的,一行石榴狂乱地飞舞,殷红零落,满地落花,仿佛一簇簇的鲜血,触目惊心而怆然悲凉。
烟雨湖畔,浅碧飘零,深红委地,两抹人影紧紧相拥。雷声隆隆滚过,风雨激越,万千雨柱浇灌在宫瓦上,交错,纠缠,一声声敲打在人心上,催人断肠。
这夜之后,凌云与花媚儿双双消失,再无踪迹可寻。于理,他们的私情不容于世,唯有放逐江湖、隐没人世,才有他们立足的一席之地。也许,他们各自漂泊、孑然一身,也许,他们双宿双栖,看尽天高云淡,饮尽朝露清风,再不理会世俗偏见。
晋阳王经此打击,神思恍惚,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与雄心壮志,连日宿酒,五日后便仿佛苍老了十岁般,俨然倦态龙钟的垂垂老朽。
不日,传来消息,晋阳王夜里醉酒,不慎跌入湖里,活活溺死。而周边恰好一个侍卫都没有。
是溺死,抑或蓄意谋杀,没有人会去深究,只知道,端庆王成为龙城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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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阙 眼儿媚(9)
端庆王颁下一道旨意,皇后端木氏贬为庶民。也不记得是第几次以庶民身份来到紫镛城,需要收拾、携带的物什越发少了,只需一颗平常心便可以。
端庆王毫不费力地登上龙城的最高权柄,只等一月后正式登基即位,暂时监国。几日来,极力抚恤、拉拢朝中文武官员,官小的连晋三级,官大的封爵赐宅,一时之间,洛都一片歌舞升平、笙箫靡丽的光景,令人振奋,亦令洛都城民摇首叹息。
过了几个清静的日子,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凌璇。
我恍惚记得,姑奶奶过世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此番前来,又是为何?
随从繁多,袅娜宫娥、恭顺内监、持刀侍卫,黑压压的站满了明漪殿殿前庭苑,惊起栖落的飞鸟、扑棱棱地飞掠而去,惊散西天的彤色晚霞、极速地落入黑夜的深渊。
雕纹门扇大敞,大殿空冷旷寂,宫砖冷冷晃光。
我坐在梳妆铜镜前,掬起胸前一绺墨丝、以玉梳轻缓地顺过,眉眼微抬,金镶玉铜镜中一张冰冷素颜、一双流波照人、一副玉瘦清骨,铜镜的边缘,莹莹站立着一抹明艳如夏花的靓丽红影、斜倚殿门、扬眉娇笑。
“姐姐好雅兴!”凌璇缓步坐在案桌前,示意随行宫娥斟了一杯茶水,盈盈饮下,“多日未见,姐姐该不会忘记妹妹了吧!”
我朝着镜中的阿绸阿缎眨了一眼,徐徐起身,素纱长裙逶迤在地,软软地拂过泛冷宫砖,静淡无声:“怎么会呢?谁都可以忘记,怎能忘记公主妹妹呢?”
凌璇一袭轻薄的金缕纹绣霞裙,凝脂玉肤上仿佛笼上一层嫣红纱霞,浮凸身段若隐若现,明艳不可方物。她上下打量着我:“姐姐越发清瘦了,可要好好保重哦!”
我坐下来:“再如何清瘦,也不及公主妹妹笑靥倾城、靓影照人。”我执起青花荷莲纹茶壶、蕴冷的青瓷触手生凉,为她斟满一杯,“妹妹觉得这‘佳人醉’花茶如何?”